第83章:京觀震遼東,文官奏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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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東邊境。
    一座新築的堡壘前,矗立著一座小山。
    山體不是土石,而是由數千顆人頭與泥土混合堆砌而成,風幹的血漿將它們黏合成一個醜陋的整體。
    風一吹,掠過那些圓睜的雙眼和扭曲的麵孔,發出嗚咽般的怪響。
    腥臭與怨氣衝天,連食腐的禿鷲都遠遠避開這片不祥之地。
    京觀,如同一座沉默的石碑,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窺探的眼睛,宣告著饕餮衛的規矩。
    納哈出的金帳內,氣氛凝重如鐵。
    “咣當!”
    一隻純金打造的酒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間變形。
    納哈出胸口劇烈地起伏,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驚怒與難以置信。
    “全軍覆沒?”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在摩擦,“阿古達木的一千精銳,還有那些女真雜碎,一個都沒回來?!”
    底下跪著的探子,身子抖成了篩子。
    “回……回大汗……派去的人,隻在邊境上,看到了……那座京觀……”
    京觀!
    這兩個字,像兩柄重錘,狠狠砸在帳內所有蒙古將領的心口。
    屠殺,他們不怕,草原上的征伐,哪次不是血流成河。
    可將數千顆頭顱築成高台,這種極具羞辱與震懾的手段,太久沒見過了。
    “欺人太甚!”一名年輕的萬夫長猛地站起,雙眼赤紅,“大汗!末將請戰!不取那範統的人頭,我提頭來見!”
    “請戰!”
    “複仇!”
    帳內群情激奮,喊殺聲震天。
    納哈出卻沒有說話。
    他走到巨大的堪輿圖前,目光落在那些新標注的堡壘上,像一顆顆釘子,紮進了他的心髒。
    探子描述中,那支如同地獄惡鬼般,從天而降的黑甲重騎。
    這支叫“饕餮衛”的軍隊,打法狠辣,裝備精良,戰術陰損,完全不像是他印象中的明軍。
    再聯想到徐達坐鎮北平,這根本不是什麽邊境衝突。
    這是徐達,乃至大明皇帝,要對他遼東動手的前奏!
    他看著地圖,沉默了許久,久到帳內的喊殺聲都漸漸平息。
    最後,他緩緩搖頭,壓下了所有人的請戰。
    “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
    納哈出的聲音恢複了冷靜,卻帶著冰冷的殺意。
    他看著自己的部將們,一字一句地說道:“傳令各部,加強戒備,不許與明軍衝突。”
    “大汗?!”眾將不解。
    納哈出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硬碰硬,是蠢貨的打法。去,派人聯絡高麗的李成桂,還有海西女真的各部,告訴他們,明人的刀,已經架在了我們所有人的脖子上。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不會不懂。”
    “這一次,我要讓整個遼東,都變成徐達的泥潭!”
    遼東的血腥味尚未散盡。
    一封八百裏加急的奏折,卻已經繞過徐達的帥府,由遼東的言官發出,如同一支利箭,直插大明的心髒——應天府。
    奉天殿。
    朱元璋高坐龍椅,麵沉如水。
    底下,文武百官,涇渭分明。
    “陛下!”
    禦史大夫須發皆張,手捧奏疏,老淚縱橫,聲嘶力竭。
    “遼東道監察禦史泣血上奏!饕餮衛參將範統,殺俘築京觀!聚數千屍首,壘為高台!此等殘暴之舉,駭人聽聞!簡直是桀紂之行,非王師所為啊!”
    他一邊哭,一邊將奏折的內容公之於眾。
    “奏疏言,那範統殘暴不仁,有傷天和!自古王者之師,伐罪吊民,以德服人。如今範統此舉,與草原豺狼何異?!”
    此言一出,整個文官集團,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炸了。
    “陛下!此風斷不可長!”
    “若不嚴懲範統,我大明仁義之師的威名,將毀於一旦!”
    “此舉隻會激起胡虜同仇敵愾,為我大明北伐,埋下無窮後患!求陛下將範統押解回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文官們一個個義憤填膺,引經據典,唾沫橫飛,仿佛範統築的不是京觀,是刨了他們家的祖墳。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聲粗魯的暴喝,打斷了他們的表演。
    曹國公李文忠,麵色鐵青地站了出來。
    他未在北平,但饕餮衛的戰報,他也是看過。
    他掃了一眼那群哭哭啼啼的禦史言官,滿眼不屑。
    “一群隻會在京城裏搖筆杆子的酸儒!你們懂個屁的打仗!”
    “跟那幫草原上的韃子講仁義?你跟他講仁義,他跟你講刀子!你不把他們殺到膽寒,殺到尿褲子,他們就敢天天跑到你家門口燒殺搶掠!”
    “我大明數萬將士,慘死嶺北!數萬家庭,支離破碎!那時候,你們的仁義在哪兒?!”
    武將勳貴集團,也紛紛出列附和。
    “曹國公說得對!對付豺狼,就得用雷霆手段!”
    “殺得好!就該這麽殺!”
    一時間,朝堂之上,吵成了一片。
    文官罵武將是殺人不眨眼的莽夫,武將罵文官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軟蛋。
    龍椅之上,朱元璋始終麵無表情。
    他一言不發,隻是用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龍椅的扶手。
    咚,咚,咚……
    那聲音不大,卻像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喧鬧的朝堂,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的眼神深邃,無人能猜透這位開國帝王的心思。
    安撫文官?
    嗬,朱元璋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殺得好!築得好!
    咱就是要讓漠北那幫孫子看看,敢把爪子伸過來,咱就給他連胳膊帶腿一起剁了,再把他的腦袋壘成山,讓他們世世代代都記著,惹咱大明的下場!
    這才是他想要的震懾!
    可這話,他不能說。
    身為帝王,他需要維持“仁義”的表象,需要安撫這群掌握著輿論和教化之權的文官。
    該怎麽處理這個範統呢?
    罰,寒了前方將士的心。
    賞,堵不住這滿朝文武的嘴。
    就在朱元璋思索著如何找個由頭,將此事壓下去時。
    一名內侍太監,邁著小碎步,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邊,呈上了一份被火漆封得嚴嚴實實的密報。
    “陛下。”
    太監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朱元璋能聽見。
    “燕王殿下,八百裏加急,親筆密報。”
    朱元璋那輕輕敲擊著扶手的手指,猛地一頓。
    棣兒的密報?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撕開火漆。
    展開的,卻不是尋常的軍報,而是一封字跡剛勁有力,帶著幾分殺伐之氣的“陳情書”。
    信,是以“饕餮衛千戶朱虎”的名義寫的。
    朱元璋的目光,一掃而過,眼神,卻瞬間變了。
    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最後,化作了一片意味深長的深沉。
    他緩緩將密報合上,抬起頭,看向底下依舊在爭執不休的文武百官。
    他將密報放在龍椅扶手上,清了清嗓子。
    整個奉天殿,瞬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