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王府改造與皇權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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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踏入燕王府大門的時候,看到門口那兩個站得筆直,身披猙獰黑甲,頭盔縫隙裏透出冰冷凶光的“門神”,倒也沒覺得不對。
    畢竟他見慣了這身行頭。
    可守在自家王府門口,這感覺就……太對了,對得讓他有點心慌。
    再往裏走,朱棣的眼角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
    王府,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熱火朝天的軍營。
    原本種滿了奇花異草,點綴著假山流水的後花園,此刻被夷為平地,變成了一座黃土夯實的巨大校場。
    數百名饕餮衛士卒赤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的虯結肌肉,正捉對廝殺。
    沒有花哨的招式,隻有拳拳到肉的悶響和粗野的嘶吼。
    “喝!”
    “哈!”
    那股子混著汗臭和殺氣的熱浪,撲麵而來,唬得王府裏那些平日裏走路都帶風的太監和侍女,一個個縮著脖子貼著牆根走,生怕被哪個壯漢不小心一拳打飛。
    朱棣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他走到那片原本養著上百尾名貴錦鯉的湖畔,隻看見湖水被攪得一片渾濁,幾條漁網橫在水裏。
    寶年豐正蹲在岸邊,手裏拎著一條還在活蹦亂跳的、肥碩得不像話的紅白錦鯉,滿臉都是豐收的喜悅。
    “寶年豐!”朱棣的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王爺!”寶年豐回頭,看到是朱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還獻寶似的把手裏的魚舉了起來,“您看這魚,多肥!頭兒說了,中午就吃它!燉湯肯定鮮!”
    朱棣看著那條被他父皇禦賜,價值百金的“丹頂火鯉”,隻覺得一陣氣血翻湧,差點沒背過氣去。
    他無奈的捂住了臉,眼不見心不煩地揮了揮手。
    “吃吧……吃完,記得把剩下的撈幹淨,一條也別留。”
    朱棣找到範統的時候,那胖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張搖椅上,旁邊的小幾上擺著一盤剛出鍋的鍋包肉和一壺酸梅湯,小日子過得比誰都愜意。朱棣恨的牙癢癢,指著範統。
    “範大將軍是要把我的王府給拆了嗎?我辣麽大的花園,那錦鯉可是禦賜的啊!就這麽沒了!”
    範統坐起,不以為意說到:“我的王爺呀!兄弟們劃歸王府,不就要待在王府親衛營嗎?我看著校場太小就小小的改動了一下下!喬遷之喜得吃頓好的嘛?這不看著魚不錯,就地取材了嘛!王爺勿怪。”
    朱棣看著範統這無賴像,也是無奈。
    朱棣將徐達的話轉述了一遍。
    “王爺,這事兒您就別愁了。”範統眼皮都沒抬,捏起一塊鍋包肉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朝廷撥的那點糧餉,隻夠弟兄們塞牙縫的。咱們燕王府,要想把日子過好,就得有自己的進項,不能總指望別人施舍。”
    他終於睜開了眼,那雙小眼睛裏閃爍著算計的光。
    “光靠互市那點分紅,不夠。咱們得自己幹!”
    朱棣剛想問怎麽幹,一股壓抑的喧囂就從王府外傳了進來。
    空印案,在北平這潭深水裏,投下了一顆巨石。
    風波,比想象中來得更猛烈。
    北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幾個衙門的主官,平日裏朱棣也曾打過交道,都是些勤勉務實,頗有能力的官員。
    可現在,他們被錦衣衛用鐵鏈鎖著,如同牲口一般,從府衙裏被拖了出來。
    有人麵如死灰,一言不發。
    有人則像瘋了一樣,大聲哭喊著冤枉,咒罵著朝廷無情。
    朱棣和範統走出王府,沉默地看著這混亂的一幕。
    一隊隊的官吏被押解出來,朝著應天府的方向而去,等待他們的,是冰冷的鍘刀。
    而那些官職較低的副手,則在衙門口被扒了官服,按在長凳上,當眾施以杖刑。
    “啪!”
    “啪!”
    沉重的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悶響,混雜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讓整條街的空氣都變得壓抑而血腥。
    朱棣的拳頭,不知不覺間已經攥得發白。
    “為什麽?”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顫抖,“張大人、李主事……我見過他們,都是好官。為了地方財政,為了不耽誤朝廷的稅賦,才用了空印的法子。這本是權宜之計,為何……為何要下此狠手?”
    他想不通。
    他父皇,那個一手締造了大明王朝的男人,為何會變得如此酷烈,如此不近人情?
    “因為,在您父皇眼裏,他們是不是好官,不重要。”
    範統的聲音,在一旁冷不丁地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朱棣猛地回頭,看向他。
    範統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窗外那片人間地獄,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道:“王爺,您覺得,您父皇是真的不知道空印是怎麽回事嗎?”
    “他比誰都清楚。他隻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名正言順,把刀架在文官脖子上的理由。”
    “文官?”朱棣的眉頭緊緊鎖起。
    “對,文官。”範統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在您父皇看來,這天下,是他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可這幫讀了幾年聖賢書的家夥,卻總想用他們那套‘祖宗之法’、‘聖人之言’,來教他怎麽當皇帝。”
    “他們覺得,皇權,應該被關在規矩的籠子裏。而您父皇覺得,他就是規矩!”
    範統轉過頭,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小眼睛裏,此刻卻是一片深沉。
    “空印案,殺的不是貪官,是文官集團那股子自以為是的傲氣。您父皇在用幾千顆人頭告訴他們,別跟我玩虛的,在這大明朝,我朱元璋,才是天!”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朱棣的腦海中炸響。
    他從未從這個角度,去看待這件事。
    “這還隻是開始。”範統的聲音壓得更低,像是在說一個秘密,“您看著吧,這隻是開胃菜。真正的大頭,還在後頭呢。”
    他沒有明說,但朱棣瞬間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誰。
    當朝丞相,胡惟庸。
    朱棣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親。
    那個會因為馬皇後一碗熱粥而感動落淚的男人,和那個談笑間便能讓成千上萬人頭落地的鐵血帝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他是皇子,是燕王。
    可在這場由他父親親手掀起的血腥風暴麵前,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不能反對,甚至不能質疑。
    因為他姓朱。
    杖責還在繼續,哭喊聲漸漸微弱。
    夕陽的餘暉,將整座北平城染成了一片詭異的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