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回北平,那才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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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應天府北門。
    一支綿延數裏的龐大隊伍,在無數百姓的注視下,緩緩向北而去。
    燕王大婚的喧囂,連同那場席卷官場的風波,似乎都隨著這支隊伍的遠去而暫時沉寂。
    範統一身便服,騎在他那頭筋肉虯結的牛魔王身上,隻覺得渾身不得勁。
    應天府這地方,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空氣裏飄著的不是脂粉香,是陰謀詭計的酸腐味兒,遠不如北平那混著沙塵和烤肉香氣的空氣來得實在。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漸漸在視野中縮小的巍峨城池,心裏一陣犯怵。
    這鬼地方,果然是個大染缸,進去是白的,出來就不知道是什麽顏色了。最要命的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相府,書房。
    胡惟庸靜靜地聽著管家的匯報,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相爺,我們接觸的那幾個人,全都動了。”管家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寒意,“八個人,一個不落,全被調去了西南邊陲的衛所。那地方,瘴氣橫行,去了跟送死沒區別。”
    胡惟庸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動作不疾不徐。
    “徐天德的手段,還是這麽幹脆利落。”他淡淡說道,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那燕王府的饕餮衛呢?可有接觸?”
    管家搖了搖頭,臉上透著不解:“回相爺,那支饕餮衛,簡直就是個鐵桶。他們在應天府的這些天,除了整隊出營,幾乎從不出門。唯一一次例外,就是那個姓範的參將和一個叫寶年豐的千戶,出門去秦淮河的畫舫吃了一頓酒。”
    管家頓了頓,補充道:“屬下派人查過,就吃了頓飯,吃完就走,連姑娘都沒叫一個。之後,就再也沒單獨出過府。這份自律,實在是……可怕。”
    胡惟庸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瞬。
    自律?
    他緩緩放下茶杯,輕聲道:“咱這位萬歲爺,一直都在盯著我啊。”
    那晚徐達府上的鴻門宴,分明就是皇帝在借徐達的手,敲山震虎,把他伸出去的爪子給斬了。
    “相爺,那北平那邊……”
    “暫停吧。”胡惟庸擺了擺手,語氣裏帶著幾分疲憊,“有徐達在那邊盯著,我們的人伸不進去。把精力,都放在淮西的那些老兄弟身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眼神變得幽深。
    皇帝的刀,已經懸在了他的頭頂。
    他需要準備後路了。
    官道上,範統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裏正納悶是誰在念叨他。
    如果讓他知道胡惟庸對他的評價是“自律”,他非得跳起來指著對方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那是自律嗎?
    我那是窮!
    秦淮河那頓飯,直接把他這幾個月攢下的私房錢給幹了個底朝天,連係統的“飯兜”都被迫動用。那感覺,比在他身上割肉還疼。
    自那以後,他看見任何掛著漂亮燈籠的地方都繞著走,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又進去當了冤大頭。
    “範大哥,你在想什麽呢?”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吳猛不知何時,已經從後麵的馬車上溜了下來,此刻正坐在範統前麵的鞍上,一臉的興奮。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這個淳樸的少年,已經徹底把範統當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我在想,回了北平,第一頓該吃點什麽。”範統隨口胡謅。
    “我想吃烤全羊!”吳猛眼睛放光,“聽寶大哥說,北平的烤全羊,外皮焦香酥脆,裏麵的肉鮮嫩多汁,撒上孜然和辣椒麵,一口下去,滿嘴流油!”
    少年說著,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看著前方那漫漫長路,眼神裏全是向往。
    “範大哥,等我到了北平,進了饕餮衛,一定好好操練本事!將來,我也要像我哥一樣,當個大英雄,跟著王爺,馬踏漠北,揚我大明國威!”
    範統看著少年那張被陽光曬得黝黑,卻意氣風發的臉,心裏莫名地有些觸動。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吳猛的腦袋。
    “好小子,有誌氣。”
    他回過頭,最後望了一眼那已經化作一個小黑點的應天府城郭。
    那裏有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權力,最冰冷的算計和最血腥的屠刀。
    但那不是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在北平。
    那裏有他的饕餮營,有他的德勝樓,還有他那還沒捂熱乎的小錢錢。
    那才是他的根。
    經過漫長的跋涉,當那座雄偉的北平城牆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整個隊伍都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範統深深地吸了一口北平特有的,帶著沙塵味的幹燥空氣,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舒坦了。
    還是這兒好啊!
    回到北平,一切都迅速回歸了正軌。
    徐達沒有絲毫耽擱,立刻召集了北平大營所有中層以上的將領,召開軍事會議。
    會議的內容很簡單,卻也極其嚴厲。
    他先是重申軍法軍紀,尤其是嚴禁軍中將領與朝中任何文官集團私下往來,違者,一律以通敵論處!
    那股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威勢,壓得在場所有將領噤若寒蟬。
    隨後,他又迅速宣布了一係列人事任命,將那幾個被調離的軍官留下的空缺,全部由其副手,或是在遼東之戰中立下功勞的年輕軍官接任。
    一番雷厲風行的操作下來,整個北平大營的風氣為之一肅,之前那點因為胡惟庸伸手而產生的騷動,被徹底摁死在了萌芽狀態。
    一切,都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範統也回歸了他那悠閑又充實的生活。
    白日裏,他在饕餮衛的營地裏,監督那幫餓死鬼操練。
    到了晚上,他就一頭紮進德勝樓的後廚。
    於是,德勝樓的常客們驚奇地發現,最近酒樓裏又多了一道奇特的風景線。
    一個胖得跟彌勒佛似的廚子,總是在後廚忙活,時不時還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像是在跟誰吵架。
    【崽!這道東坡肉火候過了!肥肉不夠軟糯!扣分!】
    “你行你上啊!有本事你來顛勺!”
    【本係統上不了,但本係統會扣你獎勵!】
    “算你狠!”
    而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長得跟畫裏仙女似的小姑娘,則成了德勝樓最忠實的食客。
    她幾乎每天都來,也不去雅間,就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麵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一個人吃得不亦樂乎,那小嘴鼓囊囊的,像隻可愛的小鬆鼠。
    “範將軍!這個糖醋裏脊,再給我來一份!”徐妙錦舉著筷子,口齒不清地喊道。
    範統從後廚探出個腦袋,看著那張已經被他喂得圓潤了一圈的小臉,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丫頭,是把他這兒當食堂了!
    臉上的無奈,瞬間變成了菊花般的燦爛笑容。
    “好嘞!小小姐您稍等!再送您一盤新做的桂花糕!”
    誰讓他是頂頭上司的小姨子,還是軍中大老板的小女兒呢!他小範範一生如履薄冰,得罪不起啊!
    正當範統轉身準備回後廚時,徐妙錦又喊住了他。
    “範將軍,我姐姐說,王府的宴席太素淨了,讓你多做些好吃的我待會帶過去。”
    範統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好家夥,這是又準備打包一塊兒端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