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你說在哪?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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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府邸。
    徐妙雲領著兩個兒子,一前一後地進了院子。
    她的步子很穩,臉上沒什麽表情,可整個院子裏的空氣,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攥住了,連風都停了。
    守在門口的寶年豐,那兩米高的鐵塔身軀下意識地一哆嗦,抱著巨斧的手都緊了緊。他眼巴巴地看著被王妃拎回來的兩個小世子,一個垂頭喪氣,一個梗著脖子,想問又不敢問。
    朱棣正在院子裏焦急地踱步,一看到妻兒回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徐妙雲的臉色,見她隻是平靜,這才猛地蹲下身,一把拉過兩個兒子,壓低了聲音,跟做賊似的急切問道:“怎麽樣?打贏沒?”
    這話一出口,剛才還蔫頭耷腦的朱高煦,瞬間滿血複活!
    他猛地挺起小胸膛,臉上雖然掛著彩,嘴角還青著一塊,卻滿是藏不住的驕傲,揮舞著小拳頭,大聲道:“當然!我把他按在地上打!打得他嗷嗷哭!”
    旁邊的朱高熾也抱著自己的小木斧,一臉嚴肅地補充,那語氣,仿佛是在做什麽戰後總結:“允炆哥的下盤不穩,出拳無力,全無章法。要不是夫子和侍衛拉著,今天非得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麽那樣紅!”
    “好!哈哈哈!不愧是我朱棣的種!”
    朱棣聞言大喜,一掃之前的緊張,蒲扇般的大手在兩個兒子的腦袋上一通亂揉,臉上笑開了花。
    父子三人“啪”的一聲,在空中擊了個掌,那叫一個默契十足,豪情萬丈。
    “走!爹帶你們吃好吃的去!今天必須加兩個雞腿!”
    站在一旁的徐妙雲,看著眼前這其樂融融,充滿了“尚武精神”的父子三人,隻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
    她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抬手揉了揉眉心,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燕王府的家風,算是徹底歪到漠北去了。
    自己一個人,根本帶不動啊!
    後院。
    範統正擼著袖子,唾沫橫飛地指揮著夥夫,給兩位打了勝仗的小祖宗準備慶功宴。
    “羊排!必須是剛斷奶的小羔羊,肥瘦相間的那種!蜜多刷幾層,孜然也別省!還有那烤豬腦花,給王爺備上,我看他最近用腦過度,得好好補補!”
    他正說得起勁,一名負責情報的夥計,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臉色異常凝重。
    “東家。”
    夥計走到範統身邊,將一張紙條塞進他手裏,那聲音,壓得比蚊子叫還輕。
    “遼東,有異動。”
    範統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眼神也冷了下來。
    他展開紙條,上麵隻有寥寥幾個字。
    ——納哈出,暗中集結兵馬,意圖不明。
    納哈出這條老狗,終究還是忍不住了?是想啃大明,還是想咬高麗?
    範統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燒掉,看著那火苗將紙條吞噬成灰,眼神愈發銳利。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扭頭看向那名準備退下的夥計。
    “我讓你找的人,找到了嗎?”
    夥計的身體頓了一下,他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找到了。”
    “在哪兒?”範統心中一緊。
    夥計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東家,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就在北平,慶壽寺。”
    慶壽寺?!
    北平?!
    範統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一柄大錘狠狠砸中!
    他呆呆地看著夥計,那雙總是帶著幾分雞賊的小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讓夥計找的,是一個法號叫“道衍”的和尚。
    作為一個半吊子的曆史愛好者,他隻知道朱棣身邊有個叫姚廣孝的妖僧,幫他策劃了靖難之役,卻壓根不知道這位猛人是什麽時候,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他隻是本著廣撒網,多撈魚的心態,讓手下順便打聽一下。
    結果……
    結果這尊大神,就他娘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還在北平城裏,當了好幾年的和尚?!
    我靠!這不是燈下黑嗎?!
    他看著夥計,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激動。
    “知道了。應天的小組,全部轉入靜默,低調隱蔽。”
    夥計躬身退下。
    範統的目光,卻已經飄向了遠方。
    他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張英那張被公文折磨得日漸消瘦,黑眼圈比熊貓還重的臉。
    張英啊張英,你的救星,到了!
    就在範統盤算著怎麽去慶壽寺“偶遇”這位未來的黑衣宰相時,宮裏的一道聖旨,再次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朱元璋同樣收到了遼東的軍情急報。
    這位剛剛經曆了喪妻之痛的老皇帝,在短暫的沉寂之後,再次露出了他那屬於開國帝王的,冰冷而鋒利的獠牙。
    旨意很簡單。
    命魏國公徐達,即刻返回北平,總領邊務。
    命秦王、晉王等一眾藩王,即刻啟程,火速返回各自封地,加強戒備。
    燕王府,也開始為返回北平,做起了最後的準備。
    車隊緩緩駛出應天府的城門。
    朱棣騎在馬上,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巍峨而壓抑的都城,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這一次回京,他失去了母親,卻仿佛也卸下了某種枷鎖。他看了一眼身旁馬車裏,正抱著兩個兒子,給他們講著故事的妻子,心中那份因離別而生的傷感,漸漸被一種名為“歸屬”的溫暖所取代。
    北平,才是他的家。
    範統騎著他的牛魔王,跟在車隊後麵,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回了北平,第一件事,就是去慶壽寺“偶遇”姚廣孝,把他忽悠到王爺的麾下。
    到時候,自己就可以把那些燒腦的破事,全都甩給他。自己隻需要負責後勤,研究研究美食,帶著饕餮衛吃香的喝辣的,豈不美哉?
    他越想越覺得這日子有盼頭,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這班,合著就我一個人上?
    不行!必須拉個墊背的!
    他仿佛已經看到,張英和姚廣孝兩個人,在堆積如山的文書後麵奮筆疾書,而自己,則躺在搖椅上,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幻想中時,一聲奶聲奶氣的抱怨,從前麵的馬車裏傳了出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娘,我不想回北平。”
    是朱高煦的聲音。
    “為什麽?”徐妙雲溫柔地問道。
    隻聽朱高煦理直氣壯地喊道:“應天的堂哥們太不禁打了!我還沒打過癮呢!”
    範統一聽,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牛魔王背上栽下來。
    他看著前麵那輛洋溢著“合家歡”氣氛的馬車,再想想自己即將拉下水,一起加班的“好同事”姚廣孝,隻覺得前路漫漫,未來……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