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樸大人!你也不想你們亡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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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城,範統的營帳。
    帳內,羊油、汗水和粗鞣皮革的氣味混在一起,形成一股濃烈又充滿野蠻生機的味道。
    範統四仰八叉地躺在厚熊皮大床上,兩個膀大腰圓的親衛正賣力地給他揉肩捶腿,力道恰到好處,讓他舒服得直哼哼,嘴裏哼著不知什麽調調,不過聽著好像是什麽“”一摸什麽的”。
    不遠處,寶年豐抱著他那柄擦得鋥亮的巨斧,靠著一個鼓囊囊的糧袋睡得正香。鼾聲如拉風箱,轟隆作響,極富節奏,給這悠閑的午後增添了幾分喜感。
    就在這時,帳簾被粗暴地掀開。
    兩名饕餮衛士卒,像拖著一袋垃圾,將一個人影拖了進來,隨手扔在堅硬的地麵上。
    “頭兒,那個叫樸正昌的高麗使者,非要見你,吵得人腦仁疼。”
    範統眼皮都沒抬,隻是被吵了清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哎呦,這不是樸大人嗎?”範統一臉浮誇的驚訝,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上的肥肉跟著顫了三顫。他仿佛這才看見地上的人,語氣裏滿是“關切”。
    “幾日不見,樸大人這是在哪兒發財了?怎的憔悴成這副模樣?”
    地上那人,正是樸正昌。
    他哪裏還有半分初見時的體麵?官帽歪著,華麗的官服變得破破爛爛,整個人形容枯槁,散發著一股隔夜飯菜的餿味。
    聽到範統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樸正昌渾身一顫,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他再也繃不住了,猛地抬起頭,那張布滿淚痕和汙垢的臉上,隻剩下無盡的絕望和恐懼。
    “噗通!”
    一聲悶響,樸正昌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什麽話都沒說,隻是將額頭,狠狠地磕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咚!”
    “咚!”
    “咚!”
    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範將軍……救命啊!”
    樸正昌終於抬起頭,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哭腔,根本不似人聲。
    “開京……開京城破了!納哈出那個魔鬼……他屠了城!我王……我王他生死不明啊!”
    他一邊哭喊,一邊手腳並用地爬到範統床邊,伸出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想去抱範統的大腿。
    範統嫌棄地縮了縮腳,掏了掏被寶年豐的鼾聲震得有些發癢的耳朵,懶洋洋地開了口:“樸大人,你這是幹什麽?地上涼,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一跪,我可受不起。”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斂去,那雙小眼睛裏,隻剩下商人的精明與冷酷。
    “再說了,這事兒,可不關我的事啊。”
    “咱們當初簽的文書,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大明出兵,是幫你家大王解決納哈出在遼東的心腹大患。現在,納哈出十萬主力被我們打殘,老巢金山城也被我們端了。從契約上講,咱們的合作,已經圓滿完成了。”
    範統掰著油膩膩的手指頭,一筆一筆地算著賬,臉上的表情,認真得像個斤斤計較的菜市場小販。
    “至於他帶著點殘兵敗將,跑去你們高麗撒野,你也明白納哈出是師出有名,那是你們的家務事。我們總不能管了你家吃飯,還管你家拉屎吧?這不合規矩。”
    他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不過幫你們光複國土,驅逐韃虜……那可是另外的價錢了。”
    “另外……的價錢?”
    樸正昌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著範統。
    他原以為,自己帶著國破家亡的慘狀前來,就算不能激起對方的同情,至少也能換來一些道義上的援助。
    可他錯了。
    在這個胖子眼裏,沒有道義,沒有同情,隻有生意。
    國破家亡,也是一門可以討價還價的生意。
    他猛地一咬牙,臉上閃過一絲決絕。
    “錢!糧食!我們都給!”樸正昌抬起頭,淚水混著血水,從他臉上滑落,“隻要範將軍肯出兵,救我王,救我高麗萬千子民於水火,我們什麽條件都答應!”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土地……我們也給!”
    話音剛落,帳內那震天的鼾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停了。
    範統的眼睛,瞬間亮了。
    那雙總是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圓,裏麵閃爍著餓狼般的光芒。
    他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動作靈活得完全不像個三百斤的胖子。
    他快步走到樸正昌麵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臉上的笑容,變得無比的“真誠”與“熱切”。
    “哎呀!樸大人,你這是說的哪裏話!”
    “我們乃天朝上國,仁義之師!出兵是為了匡扶正義,解救萬民於水火,怎麽能趁人之危,要你們的土地呢?這要是傳出去,我大明的臉麵何在?我範統的清譽何在?”
    範統一臉的正氣凜然,說得自己都快信了。
    樸正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一愣一愣的,還沒反應過來。
    範統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話鋒一轉。
    “不過嘛……”
    他湊到樸正昌耳邊,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魔力。
    “考慮到我大明將士,遠道而來,水土不服。為了方便我軍的補給和休整,也為了能更有效地保護高麗百姓,你看這樣行不行……”
    “在鴨綠江以東,劃出一百裏,作為我軍的‘軍事緩衝區’。我們呢,就在這緩衝區裏,建幾個補給用的港口,修幾個傳遞軍情的驛站,再屯點兵,駐紮些後勤人員。”
    “這……這總不過分吧?”範統眨了眨他那雙“真誠”的小眼睛,“我們這可都是為了高麗好啊!”
    樸正昌徹底呆住了。
    鴨綠江以東一百裏?
    那幾乎是整個高麗最富庶,最肥沃的土地帶!那裏有高麗最重要的產糧區,有最繁華的幾座邊境城市!
    這哪裏是建幾個驛站?
    這分明,就是在他高麗的身上,活生生地,剜下一大塊肉!
    割地!
    赤裸裸的割地!
    樸正昌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反駁,想怒斥對方的無恥。
    可當他抬起頭,對上範統那雙笑眯眯的小眼睛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那雙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隻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貪婪。
    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就說,你給,還是不給?不給,我就看著你死。
    樸正昌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要麽,割肉換命。
    要麽,就等著整個高麗,被納哈出那頭瘋狼,撕成碎片。
    許久,他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淚水,再次滑落。
    “好……我……我答應。”
    “這就對了嘛!”範統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來人,叫張英過來!”
    過了一會
    “頭!你找我”低氣壓的張英,匆匆而來。
    “來!我剛才跟樸大人達成的共識,擬一份‘軍事援助補充協議’,讓樸大人畫押!”
    很快,一份由範統口述,張英代筆的協議,便擺在了樸正昌的麵前。
    樸正昌顫抖著手,在那份墨跡未幹的協議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血手印。
    範統小心翼翼地收起協議,吹了吹上麵的手印,滿意地揣進懷裏。
    他走過去,親熱地拍了拍樸正昌的肩膀,那張胖臉上,又露出了那副雞賊的笑容。
    “這就對了嘛,早這麽痛快,不就完事了?”
    他頓了頓,仿佛是無意間提了一句。
    “你們國王,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