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王爺,咱好像忘了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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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錦抽泣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範統,小鼻頭一聳一聳的。
“你說的!嗚嗚……要硬菜!”
範統看著她手裏的錦盒,努了努嘴:“先看看禮物,不喜歡我再給你換。”
徐妙錦這才低下頭,用還帶著淚痕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錦盒。
盒蓋開啟,璀璨金光驟然迸發,晃得她眼一花。
那是一支金絲累珠的鳳凰步搖。
鳳首銜著一串溫潤的珍珠,鳳羽由細如發絲的金線層層疊繞而成,工藝繁複精巧,隨著她手的微動,那鳳凰仿佛要振翅飛起,流光溢彩。
這等做工,就算是在應天府最好的首飾鋪子裏,也是鎮店之寶。
徐妙錦的哭聲戛然而止,小嘴張成了“O”形。
什麽悲傷,什麽委屈,瞬間被這耀眼的金光衝得一幹二淨。
“哇……”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拿起那支步搖,愛不釋手地在自己發間比劃著,又扭頭去看姐姐,“姐姐,好看嗎?”
範統嘿嘿一笑,這玩意兒是他從納哈出金庫暗格裏順手摸出來的,當時就覺得漂亮,想著這小丫頭肯定喜歡。
“行了,別哭了,再哭妝都花了,這釵子可就不好看了。”範統一邊說,一邊摸向腰間的巨大皮囊。
“等著,說給你做硬菜,就給你做硬菜!”
他將皮囊往地上一放,解開繩子,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跟變戲法似的,從裏麵掏出了一樣樣稀罕物。
一對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足有蒲扇大小的熊掌。
一塊晶瑩剔透,如同白玉的駱駝駝峰。
還有一串用繩子穿著,個頭碩大,曬得金黃的幹鮑魚。
最後,他還摸出了幾包用小布袋裝著,不知名的香料。
“胖子我這趟出去,可沒忘了給你搜羅好吃的!”範統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崽!我的好大兒!爹就知道你孝順!快!快給也爹整上!我再也不想看見泡菜了!吸溜!】
範統“行了!行了!少不了你的”
就在這時,徐妙雲那清冷又溫柔的聲音響起。
“三保。”
她隻是輕輕喚了一聲,一直安靜跟在她身後的三保太監躬身領命。很快,一輛輛滿載著酒肉菜蔬的馬車,停在了饕餮衛大營的門口。
“將士們凱旋,王府早已備下酒宴,為諸位接風洗塵。”徐妙雲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士卒的耳中。
她沒有多餘的話,但這一舉動,卻讓所有饕餮衛士卒的心裏都湧起一股暖流。
夜幕降臨,饕餮衛的校場上,篝火燃起,亮如白晝。
悲傷的氣氛被暫時壓下,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喧囂與熱烈。
範統親自掌勺,熊掌用慢火煨得軟爛脫骨,澆上秘製的醬汁,香氣霸道無比。駝峰切片,與菌菇同炒,鮮嫩爽滑。幹鮑發開,燉了一大鍋濃稠的雞湯……
一道道硬菜流水般地端上桌,那誘人的香氣,勾得人腹中饞蟲大鬧天宮,口水直流。
校場中央,朱棣站在高台之上,他麵前擺著三隻裝滿了烈酒的大碗。
他端起第一碗酒,高高舉起,然後猛地將酒液灑在身前的土地上。
“這一碗!敬我大明!敬這萬裏江山!”
他再端起第二碗,環視著台下那些或悲傷或麻木的家屬。
“這一碗!敬為國捐軀的九百六十位弟兄!黃泉路上,慢些走,等等袍澤!”
酒液再次灑落在地,滲入泥土。
最後,他端起第三碗,目光掃過台下所有幸存的饕餮衛士卒,那一張張帶著傷疤,寫滿疲憊的臉。
“最後一碗!”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敬我們自己!敬我們活著回來了!”
他仰起頭,將那碗烈酒一飲而盡!
“弟兄們!”朱棣將空碗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通紅著雙眼,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道。
“我們贏了!”
“我們把那幫龜孫子踩在了腳下!把納哈出的腦袋掛在了城頭!把倭寇的破船燒成了灰!”
“死去的弟兄,是英雄!他們用命,給咱們換來了這太平!給咱們的爹娘妻兒,換來了安穩日子!”
“我們活著的人,就他娘的要替他們,好好活著!活得比誰都帶勁!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要娶媳婦!要生娃!”
“都給老子記住!你們的命,不光是自己的!也是那九百六十個弟兄的!”
“幹!!”
“幹!!”
數千名士卒,無論是饕餮衛還是普通明軍,同時舉起酒碗,將滿腔的悲憤、壓抑、喜悅,都化作這一口烈酒,狠狠灌入喉中。
“嗷——!”
酒碗摔碎的聲音,此起彼伏。
積攢了一整天的悲慟與壓抑,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放聲大笑,有人摟著身邊的袍澤,又哭又笑,狀若瘋魔。
這一夜,整個饕餮衛大營,酒肉管夠,不醉不歸。
徐妙錦早就忘了什麽悲傷,她一手抓著一塊油光鋥亮的紅燒熊掌,一手拿著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吃得滿嘴流油,小臉上洋溢著幸福到冒泡的笑容。
還不停的跟朱高熾兩兄弟搶吃的!
“好吃!範胖子,你這手藝絕了!”她口齒不清地讚歎著。
熱烈的氣氛,終於將那籠罩在北平上空的悲傷陰雲,徹底衝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範統打著飽嗝,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看著這熱鬧的場麵,心裏說不出的滿足。
可不知怎麽的,他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就好像……出門旅遊回家,發現鑰匙忘帶了的那種感覺。
他晃了晃有點發暈的腦袋,先是捅了捅旁邊正抱著一根羊腿猛啃的寶年豐。
“老寶,你覺不覺得,咱們好像忘了點啥?”
寶年豐嘴裏塞得滿滿當當,聞言含糊不清地回道:“忘啥?肉沒忘就行!”
範統又湊到另一邊正襟危坐的張英旁邊。
“老張,你心思細,幫我想想,是不是有啥事落下了?”
張英皺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軍務交接文書都妥當了,撫恤名單也已核對完畢,應該沒什麽遺漏。”
範統撓了撓頭,這才湊到朱棣身邊,壓低了嗓門。
“王爺,我總覺得咱們……是不是忘了點什麽事兒?或者……忘了個人?”
朱棣正端著酒碗,和徐達、朱能他們拚酒,聞言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有嗎?”他打了個酒嗝,醉眼惺忪地環顧了一圈,“該在的都在這兒了啊!你看,老朱,老張,寶年豐……一個不少!”
他拍了拍範統的肩膀,大著舌頭說道:“你就是喝多了!別想那些沒用的,來!繼續喝!今兒不喝趴下,可不許走啊!!”
範統被他這麽一說,也覺得自己可能是多心了,便不再多想,舉起酒碗,又投入到了火熱的拚酒大業之中。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遼東金城。
一間被臨時征用為指揮部的衙門裏,燈火通明。
一個穿著僧袍,眼窩深陷的和尚,正坐在一堆小山似的文書和地圖後麵,奮筆疾書。
是道衍,姚廣孝。
他正在將整個高麗的戶籍、田畝、礦產、軍備等所有情報,分門別類,進行最後的匯總和整理,並以此為基礎,製定一份足以影響高麗未來百年格局的,詳細的“大明化”章程。
“一群蠢材!這點事都做不好!”他一邊寫,一邊低聲咒罵著那些辦事不利的屬下,“人口普查的數據都對不上,是想讓貧僧親自去數人頭嗎!”
他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端起旁邊已經涼透的茶水灌了一口。
就在這時,一名小廝匆匆從門外跑了進來,神色古怪。
“大師!北平八百裏加急軍報!”
姚廣孝精神一振,以為是朝廷又有什麽新的旨意,連忙接過。
可當他展開軍報,看到的卻是北平城內關於燕王大軍凱旋,於饕餮衛大營設宴慶功,犒賞三軍,酒席上有紅燒熊掌、鮑魚雞湯等硬菜的消息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凱旋?
慶功?
紅燒熊掌?!
他手中的軍報,飄然落地。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門口,看著外麵清冷的月光,又回頭看了看這滿屋子處理不完的破事。
一股無名火,“蹭”地一下就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朱棣——!”
“範統——!”
一聲壓抑到極致,飽含了無盡委屈與憤怒的咆哮,在金城寂靜的夜空中,久久回蕩。
“你們這幫沒良心的,你們還是個人嗎?!”
姚廣孝氣得渾身發抖,他一把將桌上的文書全都掃到地上,指著北平的方向破口大罵。
“貧僧在這給你們擦屁股,喝風吃土!你們倒好,都回北平吃上慶功宴了?!”
“等著!都給貧僧等著!”
他罵罵咧咧地衝回屋裏,三下五除二地開始收拾自己的行囊,那架勢,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飛回北平,找那兩個把他忘在腦後的混蛋算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