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困獸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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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達木臉上的笑容,從離開撒馬爾罕的那一刻起,就沒消失過。
他感覺自己騎的不是馬,是踩在一片由黃金和寶石鋪成的雲彩上。
他身後跟著的幾個隨從,也個個挺胸抬頭,仿佛已經成了這片土地的新主人。
“頭人!頭人!”
離著老遠,阿古達木就扯著嗓子高喊起來,聲音裏的興奮根本藏不住。
巴圖正坐在一張虎皮大椅上,用一把小刀剔著牙縫裏的羊肉,聽見喊聲,他那隻獨眼懶洋洋地抬了一下。
阿古達木翻身下馬,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連滾帶爬地衝到巴圖麵前。
“頭人!大喜!天大的喜事!”
巴圖把小刀往桌上一插,來了點興趣:“說。”
阿古達木激動得滿臉通紅,“我一路觀察,明軍傷亡很大,並且糧草不濟,我還看見燕軍煮皮腰帶!”
“他人馬死傷肯定不小,,已經打不動了,要留在撒馬爾罕休整,燕王答應除了他們打下的城池外,看我們自己本事!”
此言一出,大帳內所有正在喝酒吃肉的金帳將領,動作都停了。
下一刻,帳內爆發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東方人有多厲害,原來是個縮頭烏龜!”
“頭人英明!這下我們發財了!”
巴圖的獨眼裏,貪婪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他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好!好啊!”
他走到地圖前,看著地圖上那片廣袤富饒的土地,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傳我命令!”巴圖轉過身,獨眼中凶光畢露,“再去催沙哈魯那個廢物!告訴他,明天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二十萬匹戰馬,十萬頭牛羊!少一根毛,老子就親自帶人,去他營地裏拿人頭來湊數!”
“至於明國人……”巴圖不屑地撇了撇嘴,“一頭打盹的病貓罷了,等咱們吃飽了,回頭再來收拾他!”
血色平原,沙哈魯的大帳。
氣氛壓抑得像是墳墓。
金帳汗國的新使者,比阿古達木更加囂張,幾乎是用鼻孔看著帳內的帖木兒將領們。
“……我們頭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明天日落之前,如果看不到東西,後果自負!”
使者說完,趾高氣揚地轉身離去。
“欺人太甚!”
塔西提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身前的桌案上,堅硬的木桌被砸出一道裂痕!
“王子!這幫草原狼,是想把我們往死路上逼!”
“跟他們拚了!就算是死,也不能受這種屈辱!”
帳內群情激奮,一個個將領雙目赤紅,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沙哈魯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主位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
等所有人都喊累了,他才緩緩抬起眼皮。
“你們說得對。”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整個大帳安靜下來。
“帖木兒的子孫,從不向鬣狗低頭。”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
“他們想要戰馬,想要牛羊?”
沙哈魯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今晚,我們就給他們送過去。”
“用我們的刀,送到他們的脖子上。”
塔西提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光芒。
“王子,您的意思是……夜襲?”
沙哈魯轉過身,目光掃過帳內每一位將領的臉。
“我麾下,還有多少能戰的勇士?”
一名將領立刻出列:“回王子!剔除傷兵,我們還有三萬精銳騎兵!”
塔西提也上前一步,聲音鏗鏘有力:“我手下,也有一萬五千人,願隨王子死戰!”
四萬五千。
對上金帳的五萬騎兵,兵力相差仿佛。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哀兵,是困獸。
而對方,是自以為勝券在握的獵人。
“好。”沙哈魯點了點頭,“傳令下去,全軍飽食。入夜之後,馬裹蹄,人銜枚。”
“今夜三更,隨我……踏平金帳狗賊的營地!”
“為帝國,為死去的同胞,複仇!”
“複仇!”
“複仇!”
壓抑了數日的屈辱和悲憤,在這一刻,化作了滔天的殺意!
夜,深了。
金帳汗國的營地裏,依舊燈火通明。
篝火旁,大塊的羊肉被烤得滋滋冒油,大碗的馬奶酒被不停地灌進喉嚨。
巴圖喝得滿臉通紅,正摟著一個搶來的帖木兒女人,和手下的千夫長們吹噓著。
“看見沒有?這就是腦子!那個明國蠢貨隻會用蠻力,沙哈魯那個廢物更是被嚇破了膽!這天下,終究是我們草原人的!”
“頭人說的是!等明天拿了牛羊,我們就去把帖木兒的城一個個都屠了!”
“哈哈哈哈!”
一個年長的千夫長,湊到巴圖身邊,臉上帶著一絲憂慮。
“頭人,我們是不是……太張揚了?帖木兒人畢竟是百足之蟲,萬一他們狗急跳牆……”
巴圖醉醺醺地推開他,把酒碗重重地頓在桌上。
“跳牆?他們腿都斷了,拿什麽跳?”
“老子就是要讓他們看著,聽著!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片草原的主人!”
“傳令下去!今晚不設防!讓兄弟們盡情地喝!明天,我們還要去接收勝利的果實呢!”
狂妄的笑聲,在營地上空回蕩。
沒有人注意到,遠處的黑暗中,一片巨大的陰影,正在無聲無息地靠近。
四萬五千名帖木兒騎兵,如同從地獄裏爬出的幽靈軍團。
戰馬的蹄子用厚厚的毛氈包裹著,踩在地上悄無聲息。
士兵的嘴裏,都咬著一根木棍,防止發出任何聲音。
殺氣,在夜色中凝聚。
沙哈魯立馬於陣前,他拔出了自己的彎刀,刀鋒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森白的光。
他沒有回頭,隻是舉起了彎刀。
下一刻,他猛地向前揮下!
“嗚——”
低沉的號角聲,在寂靜的夜裏,突兀地響起!
“殺!”
沙哈魯發出一聲壓抑了許久的怒吼!
四萬五千匹戰馬,同時甩開了蹄子上的束縛!
大地,開始劇烈地顫抖!
那股沉寂了許久的殺氣,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敵襲!敵襲!”
金帳汗國營地邊緣的幾個哨兵,剛剛發出驚恐的尖叫,就被一排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蝟!
黑色的洪流,以無可阻擋之勢,狠狠地撞進了那片燈火輝煌的營地!
塔西提一馬當先,他手中的大刀橫掃而過,一個剛剛衝出帳篷,還沒睡醒的金帳士兵,連同他身後的帳篷,被攔腰斬斷!
無數帖木兒騎兵,衝入營地,瘋狂地收割著生命!
還在篝火旁醉酒的士兵,被連人帶火堆一起踩成肉泥!
正在帳篷裏尋歡作樂的將領,被連人帶帳篷一起捅穿!
慘叫聲,怒吼聲,金鐵交鳴聲,將這片歡樂的海洋,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巴圖正在他那頂最大的帳篷裏,被身下的女人伺候著。
忽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桌上的酒碗都翻倒在地。
“怎麽回事?地震了?”
他罵罵咧咧地推開女人,剛想吼叫,帳簾猛地被人撞開!
一名親衛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他的胸口插著一支箭,嘴裏全是血沫。
“頭人……敵……敵襲!”
話音未落,他就一頭栽倒在地,再沒了聲息。
巴圖的酒,醒了。
他一把抓起旁邊的大刀,猛地衝出帳篷。
眼前的景象,讓他那隻獨眼,瞪得滾圓!
火!
到處都是火!
人!
到處都是帖木兒的騎兵!
他們如同地獄裏爬出的惡鬼,在他的營地裏橫衝直撞,肆意屠殺!
他最精銳的勇士,此刻就像沒頭的蒼蠅,被砍瓜切菜一般成片地放倒!
混亂中,巴圖看到了一個身影。
那人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身披銀甲,手持彎刀,在他的親衛簇擁下,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那張臉,巴圖在白天的情報裏見過無數次!
沙哈魯!
“沙哈魯!”
巴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你這頭該死的喪家之犬!你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