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空城,影帝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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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城外,黃土官道。
    寧王朱權端坐於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上,身披金甲,腰懸寶劍,身後是三千親兵組成的玄甲洪流,旗幟如林,威風八麵。
    隻是,他那張還算英武的臉上,眉毛擰成了一團。
    “你說什麽?”
    “府庫……空的?”
    他側過頭,問向身旁那個剛剛從城裏飛馬趕回的先鋒大將。
    那大將的臉色,比吃了三斤黃連還苦。
    “殿下,末將……末將親眼所見。別說金銀,耗子進去都得含著眼淚出來,連根毛都沒有!”
    “糧倉呢?武庫呢?”
    “糧倉裏倒是滿滿當當,可末將捅開一袋,全是沙土!武庫裏也隻剩些生了鏽的破銅爛鐵,連根完整的槍杆子都找不著!”
    朱權聽完,半天沒吭聲。
    他身後的親兵們,一個個麵麵相覷,都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四哥的人……都撤幹淨了?”朱權的聲音壓得很低。
    “回殿下,城裏除了些老弱婦孺,連個壯丁都少見。燕王府的家眷也走了,說是奉旨入京。跟著戶部的官船南下了。”
    “城裏沒埋伏?”
    “沒有,絕對沒有!連隻野狗都餓得在街上打晃!”
    朱權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他緊緊握著韁繩的手,鬆開了些。
    沒埋伏就好,沒埋伏就好。
    他這次來北平,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父皇的旨意,他不敢不聽。可要他跟自己那位殺神四哥掰手腕,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現在這局麵,再好不過了!
    一個爛攤子,一個被搬空的爛攤子!
    他眼珠子一轉,一個絕妙的念頭冒了出來。
    “走,進城!”
    朱權一夾馬腹,當先向北平城門奔去。
    當他踏入燕王府,看著那空曠得能當演武場的大殿,看著那比他臉還幹淨的庫房時,這位寧王殿下醞釀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他身子一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哎喲!”
    “殿下!”親兵們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去扶。
    朱權一把推開他們,趴在地上,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四哥啊!我的親四哥啊!”
    “你這是不當人子啊!”
    他的哭聲之淒厲,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你把金銀財寶都搬走了,弟弟我忍了!”
    “你把兵器糧草都卷跑了,我也認了!”
    “可你連口吃的都不給弟弟留下啊!你讓弟弟怎麽活,讓這北平城的十萬軍民怎麽活啊!”
    “我苦啊——!”
    朱權一邊哭嚎,一邊用拳頭砸著地麵,那架勢,活脫脫一個被兄長欺負到傾家蕩產的受氣包。
    周圍的親兵們全都看傻了。
    這……這還是他們那個平日裏還算威嚴的王爺嗎?
    幾個從應天跟來的戶部小吏,更是被這場麵鎮住了,一個個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權哭得驚天動地,聲音傳出府外,很快,半個北平城都知道了。
    新來的寧王殿下,被燕王爺坑得底褲都不剩,正在王府門口哭天搶地呢!
    當夜。
    燕王府書房,燈火通明。
    朱權哪還有半分白天的悲痛欲絕。他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親自研墨,臉上掛著計謀得逞的笑容。
    “來人,給本王磨墨,本王要給父皇上奏折!”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一篇聲淚俱下的奏章一揮而就。
    奏章裏,他用盡畢生所學,將北平描繪成了一座人間地獄。
    “……城中府庫虧空,百姓十室九空,軍士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四哥西征,耗盡北平積蓄,如今城中唯餘老弱,軍心浮動,百廢待興……”
    “……兒臣接此爛攤,如履薄冰,夜不能寐。懇請父皇垂憐,速撥錢糧五十萬石,白銀百萬兩,冬衣十萬套,以安軍民之心……”
    “……另,北平之現狀,怕是無法供給,涼國公大軍,兒臣艱難……”
    洋洋灑灑數千字,核心思想就一個:我太難了,爹爹打錢!
    寫完,他滿意地吹了吹墨跡,將奏章交給心腹。
    “八百裏加急,送往應天!”
    做完這一切,朱權伸了個懶腰。
    至於藍玉那二十萬大軍的補給?
    關我屁事!我自己都快餓死了,哪有餘糧給你?
    十日後。
    一支望不到頭的龐大軍隊,如黑色的潮水,湧向北平城下。
    “涼”字帥旗迎風招展,旗下,正是大明涼國公,藍玉。
    他騎在一匹高大的白色戰馬之上,滿臉傲色。二十萬大軍在握,他就是這片土地的王。
    “去,告訴寧王,本帥大軍至此,讓他速速備好糧草犒勞三軍,不得有誤!”藍玉對著傳令兵,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
    傳令兵飛馬入城。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了,城門緊閉,毫無動靜。
    藍玉的眉頭皺了起來。
    又過了一個時辰,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才領著幾輛吱吱作響的破板車,慢吞吞地從城門裏出來。
    “藍大將軍,我們家王爺……病了。”那管家一臉為難。
    “病了?”藍玉的音調揚高,帶著幾分譏諷,“早不病晚不病,本帥一來他就病了?真是巧啊!”
    管家躬著身子,連連作揖:“王爺確實是病了,憂思成疾啊!您是不知道,這北平城現在窮得叮當響,王爺為了糧草的事,愁得都吐血了。”
    “這是王爺傾盡全府之力,為大軍湊的一點心意,還望將軍不要嫌棄。”
    說著,他一揮手,身後的人掀開了板車上的草席。
    藍玉定睛一看,臉上的肌肉開始抽動。
    隻見那幾輛板車上,裝的不是什麽牛羊酒肉,而是一堆堆蔫了吧唧的爛菜葉子,還有幾筐發了黴的麥麩。
    最中間的盤子裏,孤零零地躺著一枚銅錢。
    一枚!
    藍玉的呼吸粗重起來,胸口劇烈起伏。
    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不!這是在指著他的鼻子罵!
    “朱權!你欺人太甚!”
    藍玉一聲咆哮,拔出腰間的佩劍,一劍將麵前的案幾劈成兩半。
    那管家嚇得一哆嗦,連忙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將軍息怒,這是王爺的親筆信。”
    藍玉一把奪過,展開一看。
    “府庫虧空,本王實難補給大軍,如若涼國公不信,自去府庫查驗。”
    “噗!”
    藍玉一口氣沒上來,隻覺得喉頭一甜。
    他看著那封信,又看了看那車爛菜葉子,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好!好一個寧王,好一個燕王,本國公定要好好的參你們一本!”
    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後的將領們怒吼。
    “傳我將令!”
    “大軍轉向,不必入城!直接北上草原!”
    一名副將遲疑著上前:“大將軍,糧草尚未補給,草原上……”
    “草原?”藍玉冷笑一聲,眼中凶光畢露,“那些部落,難道還敢不給本帥麵子?”
    “告訴他們,本帥的二十萬大軍來了!讓他們把牛羊、馬匹、糧草,全部給本帥送過來!另外,加急催促後方糧草上來”
    “草原上誰敢不從,先踏平他,臣服就該有臣服的樣子!”
    藍玉的怒吼聲在曠野上回蕩。
    他根本沒想過,此時的草原,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水草豐美之地。
    他更不會知道,一張由燕王朱棣親手編織的巨網,正靜靜地等待著他一頭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