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滋味，並不甜美。
    那是一種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虛脫，與對未來的茫然。
    聯盟的考生們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隊伍拉得很長。
    部分更遠的，恢複了理智的潰散天機軍殘兵，也混雜在隊伍的末端，他們不敢靠近，也不敢遠離，隻是麻木地跟著人群移動。
    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同一個。
    那座在陣法破碎後，顯露出真實樣貌的，衝天而起的結算塔。
    它靜靜地矗立在地平線上，宏偉，莊嚴，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像是一座接引疲憊靈魂回歸的燈塔。
    “終於……結束了。”
    一個考生喃喃自語，然後癱軟在地，再也走不動一步。
    越來越多的人停下腳步，他們遙望著那座塔，臉上是如釋重負的解脫。
    贏了。
    不管過程多麽曲折，多麽慘烈，他們終究是贏了。
    林陽走在最前麵，他口袋裏的四個小毛球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他沒有回頭，但能感受到身後那股從絕望中升起的，微弱的希望。
    他贏了陸景淮的陣法，但沒有贏下這場戰爭。
    真正的終點，就在眼前。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結算塔的輪廓也愈發清晰。
    巨大的塔門，敞開著。
    裏麵是深邃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個世界。
    “快！快進去！結束這一切！”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最先騷動起來的，是那些天機軍的殘兵。
    他們被陸景淮拋棄，被林陽擊潰，精神早已崩潰。此刻看到唯一的出路，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衝啊！”
    “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們發了瘋似的，連滾帶爬地衝向那扇大門，爭先恐後地湧入其中。
    “等等！”
    周武嘶吼著，想要阻止他們，但他的體力早已透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人潮衝過。
    一些聯盟的考生，也被這股求生的欲望裹挾，猶豫了片刻，也跟著衝了進去。
    他們太累了。
    累到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隻想盡快結束這場噩夢。
    楚心柔的身體晃了晃，她看著那混亂的場麵，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不對勁……”
    她的話音未落。
    異變陡生！
    湧入塔門的人群，沒有傳來任何結算成功的提示光效。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緊接著，是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啊——！”
    “陷阱！是陷阱！”
    “救命！”
    塔門內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變成一張吞噬生命的巨口。
    衝在最前麵的人，腳下的地麵毫無征兆地消失，化作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
    後麵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塔內兩側射出的密集光束瞬間洞穿，化作漫天光點。
    僅僅幾個呼吸間，衝進去的數千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塔外，剩下的人全都僵在原地，遍體生寒。
    那座象征著希望的結算塔，此刻在他們眼中，變成了一座擇人而噬的魔窟。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
    “滋啦——”
    結算塔光滑如鏡的外壁上，忽然亮起一片巨大的光幕。
    一張帶著溫和笑意的，俊朗的臉，出現在光幕之上。
    是陸景淮。
    所有人的心髒，都猛地一沉。
    “看來，已經有不少幸運兒，抵達了為你們準備的終點。”
    光幕中的陸景淮，坐在一張華麗的靠椅上，身後是明亮的指揮室。他的姿態優雅而從容，仿佛在進行一場無關緊要的賽後點評。
    “很意外嗎？”
    他攤開手，笑意更濃。
    “還是說，你們真的天真到以為，我會給你們留下一個結算的機會？”
    “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疲憊，狼狽，像一群剛剛從泥潭裏爬出來的敗犬。你們是不是以為，隻要衝進這座塔，就能帶著這份可憐的勝利，光榮地離開？”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子，精準地捅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髒。
    “真是可悲又可笑的幻想。”
    “謝謝你們的精彩表演。”
    他站起身，對著光幕，微微鞠躬，動作標準得像是在謝幕。
    “那麽，作為獎勵，就請你們，在這座為失敗者準備的舞台上，盡情哀嚎吧。”
    光幕，暗了下去。
    陸景淮的臉消失了，但那份居高臨下的嘲弄，那份視人命如草芥的冷漠，卻永遠地烙印在了空氣中。
    天機軍的人是最先衝進去的，也就是說，他們也並不知情。
    “噗通。”
    一個聯盟考生雙膝跪地，發出了野獸般的悲鳴。
    最後的希望，被以最殘忍的方式，徹底粉碎。
    他們拚盡一切換來的勝利，到頭來，隻是對手劇本裏的一段滑稽戲。
    連那些被拋棄的天機軍，都成了陸景淮用來嘲諷他們的道具。
    這是何等的羞辱！
    何等的……惡毒！
    楚心柔的身體冰冷，那張總是堅韌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茫然。
    她腦海裏，大爺爺的意念也沉默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
    “作為天機策士，他無疑是成功的。”
    林陽靜靜地站著。
    他看著那些崩潰痛哭的盟友，看著那座已經變成屠宰場的假塔，聽著耳邊回蕩的，陸景淮那彬彬有禮的嘲諷。
    他胸中那股因為擊破大陣而平息下去的火焰，再一次，被點燃了。
    不。
    不是點燃。
    是被一桶高純度的燃油，猛地澆了上去。
    轟！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的，冰冷的怒火。
    說是大義？或許有之。
    但也有那種被戲耍的恥辱。
    陸景淮他把所有人當做棋子，當做素材，當做他劇本裏的NPC。
    他享受著操縱一切的快感，享受著他人的痛苦與絕望。
    他甚至懶得掩飾自己的惡意。
    又或許是，他掌握人心的能力達到另一種高度之後，不需要掩飾了。
    “吼——”
    就在此時，那座漆黑的塔門內，傳來了低沉的咆哮。
    一隊隊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們穿著天機軍的製式盔甲，手裏拿著製式武器。
    但他們的動作，僵硬而統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看樣式，是天機軍的死士？
    不，和那次完全不一樣，那次的死士，還要陸景淮坑蒙拐騙，在最後關頭依舊有猶豫。
    這一群，更像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