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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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氏越說越激動:“那章家是積善之家,對下人寬厚著呢!你去了,那就是掉進福窩裏了!總好過在這裏……唉,嫂子是真心為你好,才跟你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黎巧巧心裏一片冰涼,之前的疑惑瞬間解開了。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好一個大嫂!表麵噓寒問暖送飯團,背地裏卻慫恿她自賣自身去當丫鬟?
    這哪是出路,分明是把她往火坑裏推!一旦簽了賣身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奴婢,生死都捏在主家手裏。
    什麽月錢白米飯,都是畫的大餅!更重要的是,她走了,吳涯怎麽辦?留他一個人在這裏當傻子,被張金花搓磨?
    韋氏這算盤打得,隔著院牆都能聽見響!是想把她這個礙眼的徹底清理出去,眼不見心不煩?還是……另有所圖?
    黎巧巧心裏翻江倒海,麵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還擠出一絲為難:“大嫂……你對我真好,還替我想著這些……”
    韋氏眼睛一亮,以為說動她了,連忙點頭:“可不是嘛!嫂子是……”
    “但是,”黎巧巧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異常堅定,她抬起頭,目光坦然地看向韋氏,十分執拗,“我不能去!”
    “啊?”韋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為什麽?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啊!”
    “我離不開我家相公!”黎巧巧微微側身,做出一個護著身後方向的姿態,“鐵牛他離了我,可怎麽辦?娘雖然疼他,但總有顧不到的時候。他傻乎乎的,冷了餓了都不知道說,被人欺負了也隻會傻笑……
    我要是走了,誰管他?誰照顧他?大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能為了自己享福,就丟下他不管!再苦再難,我也認了,守著他就行!”
    這番話,黎巧巧說得情真意切,把一個“癡心守護傻丈夫”的童養媳形象演得淋漓盡致。
    她心裏卻在冷笑:守著吳涯(吳鐵牛)是必須的,但可不是為了當受氣包!
    韋氏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隻剩下錯愕。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著懦弱好拿捏的四弟妹,竟然會如此幹脆拒絕!
    理由還這麽讓人無法反駁!
    她準備好的那些說辭,全被黎巧巧一句“離不開相公”堵得死死的!
    一股被忤逆的惱怒猛地竄上心頭。
    她看著黎巧巧那張臉,再看看她手裏還攥著的那個飯團。
    韋氏什麽時候做過賠本的買賣?飯團給了,好話說了,這死丫頭竟然油鹽不進!
    “你……你……”韋氏氣得胸口起伏,指著黎巧巧,手指都有些抖。
    她想罵人,想撕破臉,可殘存的理智和多年維持的“好大嫂”人設讓她硬生生忍住了。
    最後,隻能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好!好!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嫂子一片好心,倒成了驢肝肺!算我多管閑事!”
    她狠狠地瞪了黎巧巧一眼,眼神裏哪還有半分剛才的溫和?隻剩下被拒絕後的羞惱。
    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廚房裏再次恢複了安靜,隻剩下黎巧巧一個人。
    她低頭,看著手裏那個還帶著餘溫的飯團,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嗬,黃鼠狼給雞拜年……”
    這個韋氏,看著柔弱無害,原來是個笑麵虎!
    以後,更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提防她!
    黎巧巧將飯團藏好,走到廚房後門,探頭往外看了看。
    暮色四合,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後院柴草堆那邊,黑黢黢的一片。
    時機正好!
    她閃身溜出後門,像隻輕巧的貓兒,悄無聲息地潛向後院角落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幹柴和稻草垛。
    她要試試,能不能把稻草,搓成一條繩子,那兩半的同心鎖,還等著“縫合”呢!
    這可是她和吳涯回去的唯一希望!
    路過主屋時,窗紙透出人影晃動,大嫂韋氏尖細的嗓子紮進她耳裏:
    “五兩!是死契!”
    冷颼颼的風擦著後院的矮牆豁口往裏灌,吹得黎巧巧縮了縮脖子。
    這垛子挨著豬圈,又潮又黴,平日裏也就吳鐵牛愛往這後麵撒尿,氣味臊得很。
    黎巧巧心裏罵了幾句那家夥,手上卻不敢怠慢,眼疾手快地扒拉開頂上的腐草爛稈子,專挑底下壓得瓷實的往外抽。
    這可是用來編繩的,馬虎不得!
    屏息靜氣抽了十幾根出來,她心裏盤算著夠了,正待轉身,主屋那邊斷斷續續的話順著風,直直灌了過來。
    “……娘!您還猶豫啥?”
    “章家那是什麽門楣!整整五兩雪花銀,放眼咱鎮子方圓十裏八鄉,能賣出這個價的丫頭片子,指頭都數得過來!”
    死契?五兩?
    黎巧巧全身的汗毛“唰”地豎了起來。
    她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攥著那幾根稻草,寒氣從指尖“嗖嗖”地往骨頭縫裏鑽。
    腳步不由自主地挪近幾步,耳朵豎得比兔子還靈。
    她認得婆婆張金花那有些佝僂的模糊影子,正對著韋氏那個細長的輪廓。
    窗戶不高,下麵有條不起眼的裂口,許是被貓抓的,湊近了聽得更清。
    “五兩是不少……”張金花的聲音黏黏糊糊,帶著遲疑,“可把鐵牛家那傻子媳婦賣了,誰管四小子?總不能讓老二家的……”
    “哎喲我的親娘!”韋氏立刻打斷,腔調拔高了幾分,帶著急迫,“您糊塗啊!賣了那傻媳婦,五兩拿二兩出來,咱立馬托媒人給四小子買個新的!頂多二兩,買個壯實能幹的黃花閨女回來,還能包三年生個大胖小子!不比這啥也不會,又瘋又傻的黎巧巧強一百倍?”
    屋裏沉默了一瞬,黎巧巧貼著牆,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娘!您瞧瞧咱家海娃子!”韋氏聲音壓了壓,透著一股子按捺不住的勁兒,“昨個兒,西頭教蒙學的周先生誇了!說海娃字認得最多,背詩也最快!先生親口說了,咱們海娃,有秀才公的根骨,是讀書的好苗子!往後光宗耀祖,就指望他了!
    可您也知道,開年蒙學的束脩,紙墨燈油哪樣不是錢?咱們家哪擠得出來?這三兩,就填上海娃念書的窟窿,咱老吳家以後的門楣臉麵,可就全靠著海娃這點出息了!”
    光宗耀祖……秀才公……
    黎巧巧隻覺得一股血腥氣直衝喉頭。
    韋氏這算盤打得震天響!
    賣了她,掏二兩買個更聽話更好生養的好控製她癡傻兒子,剩下三兩全喂她自個兒的寶貝疙瘩?這算計狠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