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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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涯嘴裏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要媳婦換!就要巧巧換!別人不要!不要!”
    他一邊喊,一邊還用那雙顯得格外無辜的眼睛,執拗地盯著張金花,大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一直鬧下去”的架勢。
    張金花看著兒子凍得發青的嘴唇,再看看他那副隻認媳婦的傻倔模樣,真是又心疼又惱怒。
    她試了幾次想強硬地掰開兒子的手,可吳鐵牛此刻爆發出的力氣出奇的大,硬是讓她無從下手。
    張金花終究是拗不過兒子,也怕他真凍出病來。
    她狠狠剜了一眼一臉“不知所措”的黎巧巧,從牙縫裏擠出命令:
    “還愣著幹什麽?沒聽見鐵牛叫你嗎?還不趕緊去把手擦幹了,給你相公換身幹爽衣裳!要是換慢了讓他著了涼,看我怎麽收拾你!”
    黎巧巧如蒙大赦,心裏的小人比了個勝利的“V”,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惶恐和委屈,連忙應聲:“是,娘!我這就去擦手!這就換!”
    她用力把自己的袖子從“傻相公”鐵鉗般的手裏解救出來,轉身快步走向廚房門口的水缸,借著背對眾人的機會,嘴角終於控製不住地,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
    這冷水潑得值!這傻子裝得更值!
    吳涯被眾人七手八腳地塞進了硬邦邦的土炕上那張洗得發白的粗布薄被裏。
    他像個真正沒了魂兒的木偶,任由擺布,眼皮耷拉著,嘴角掛著一絲口涎,目光直直地定在被油煙熏得發黃的頂棚上。
    唯有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攥著黎巧巧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媳婦陪…不走…”嘶啞含混的聲音從他喉嚨裏滾出來,帶著一股蠻橫的孩子氣。
    就在這時,韋氏那又尖又利的嗓音如同錐子般狠狠紮了進來:“嘖嘖嘖,瞧瞧,瞧瞧!鐵牛這傻勁兒喲,怕是這輩子都別指望能好嘍!巧巧啊,不是我這當二嫂的多嘴,男人再傻,那也是你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
    你平日裏,到底有沒有好好教他點人樣子?這逮著人就喊媳婦,逮著人就拉扯,傳出去,我們老吳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知道的說是他傻,不知道的,還不得戳著脊梁骨罵我們吳家沒規矩,罵你這當媳婦的沒個教導!”
    每一個字都像是裹了鏽的針,又毒又沉,直往黎巧巧身上紮。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傻子不懂事,全是你這當媳婦的沒本事沒用心,沒盡到本分!
    屋子裏其餘幾個幫忙收拾的妯娌,動作都下意識地停住了,眼神在韋氏和黎巧巧之間偷偷瞟著。
    張金花抱著胳膊立在旁邊,一張布滿風霜的老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渾濁卻銳利的眼珠子死死釘在黎巧巧身上。
    炕上那個似乎對外界一切毫無感知的“傻子”吳鐵牛,卻有了動靜。
    他猛地扭過頭,那張原本呆滯的臉,像被什麽東西驟然激活了,瞬間堆滿了憤怒和敵意。
    眼珠子死死瞪住韋氏,喉嚨裏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像被激怒的小獸。
    緊接著,“呸!”
    吳鐵牛腮幫子猛地一鼓,脖子使勁向前一抻,一道粘稠的口水,如同出膛的彈丸,劃出一道極其精準的拋物線。
    韋氏那雙刻薄的眼睛驟然瞪得溜圓,瞳孔裏清晰地映出那道飛射而來的“暗器”。
    她下意識地想偏頭躲閃,想閉緊嘴巴,可一切都太晚了。
    “噗嘰!”
    那口唾沫,不偏不倚,跳進了韋氏的嘴裏!
    “呃…嘔——!”
    韋氏整個人觸電般猛地向後一仰,眼睛瞬間爆凸出來,臉色由刻薄的蠟黃唰地變成豬肝般的醬紫。
    她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另一隻手胡亂地在空中抓撓,喉嚨裏爆發出幹嘔聲,身體劇烈地痙攣,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才甘心。
    連站都站不穩,踉蹌著撞在身後一個條凳上,發出“哐當”一聲大響。
    “壞蛋!壞蛋!”吳鐵牛兀自不解恨,揮舞著那隻空著的手,衝著韋氏,用盡全身力氣叫罵起來。
    “噗嗤…”
    一聲極其細微的悶笑,猛地從黎巧巧喉嚨深處強行擠了出來。
    她幾乎是瞬間就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不得不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聳動起來。
    拚了命地吸氣,想把那幾乎衝破喉嚨的笑硬生生憋回去,憋得眼前陣陣發黑,憋得淚水不受控製地溢滿了眼眶。
    “反了!反了天了!”韋氏好不容易才把那口唾沫連帶著胃裏的酸水一起嘔了出來,她扶著條凳,臉上涕淚橫流。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獸,尖嚎一聲,張牙舞爪地就要朝炕上那個罪魁禍首撲過去,“你個遭瘟的傻子!爛了心肝肺的玩意兒!老娘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夠了!”
    一聲低沉的怒喝響起。
    張金花不知何時已經往前踏了一步,正正地擋在韋氏麵前。
    她那張老臉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鉛雲,眼珠子裏射出兩道淬了冰的寒光,刀子般剜在韋氏臉上。
    沒有多餘的話,僅僅一個眼神,就讓狂怒的韋氏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硬生生刹住了撲出去的勢頭,僵在原地。
    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神裏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跟個傻孩子計較?你腦子也進水了?”張金花的話字字帶著冰碴子,砸在地上邦邦響,“他要是能懂人事,還叫傻子?吐你一口算輕的!平日裏誰不知道鐵牛就這德行?你自個兒湊上去找不痛快,怪得了誰?自認倒黴吧你!”
    韋氏渾身一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終究沒敢再吐出一個字。
    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裏,那股滔天的怨氣無處發泄,隻能化作更加惡毒的眼神,狠狠刺向黎巧巧——都是這個喪門星帶來的晦氣!
    “娘說的是…”韋氏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含著血沫子,“是我不該跟他計較…可是娘啊!”
    她猛地抬高了調門,帶著哭腔,“鐵牛這傻病,一天比一天邪乎!這逮誰吐誰,逮誰罵誰,以後還得了?說到底,還不是巧巧她這當媳婦的沒教好?沒盡到心?她要是真把這傻子當自家男人,上點心,好好管束著,哪能讓他瘋癲成這副德性?這要是傳出去,丟的,可是咱老吳家祖宗八代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