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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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時代,生不出兒子就是女人最大的原罪。
    吳鐵生心裏也活動開了。
    他雖然不像爹娘那樣偏心眼偏到胳肢窩,但也渴望有個兒子傳宗接代。
    沉吟了一下:“海哥兒既然說了,想必是有些門道。等老三打聽了消息回來,若是真的,咱也去求求娘,看看能不能讓神醫順便給瞧瞧?”
    “誒!誒!”袁氏連忙應聲,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的光芒。
    三房屋裏,吳鐵根媳婦趙氏也在嘀咕:“當家的,娘讓你去打聽那神醫,你可仔細著點,別被人糊弄了。這銀錢的事兒可說不準……”
    吳鐵根翻了個身,悶聲道:“知道了,睡吧。”
    他心裏琢磨著明天該去找哪個朋友打聽比較靠譜。
    吳家這個小院,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神醫”,暗流湧動,每個人都在打著各自的算盤。
    ……
    翌日。
    夜深了,吳家小院靜悄悄的,隻有幾聲蟲鳴偶爾響起。
    三房屋裏還亮著微弱的油燈光,柳氏坐在炕邊,手裏拿著針線活,卻半天沒動一針,耳朵一直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終於,院門吱呀一聲輕響,接著是踉踉蹌蹌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哼唧聲。
    柳氏趕緊放下活計,趿拉著鞋出去,果然見丈夫吳鐵根滿身酒氣,東倒西歪地摸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個跟頭。
    “哎呀!怎麽又喝成這樣!”柳氏連忙上前扶住他,壓低聲音埋怨,一股酒氣撲麵而來,熏得她直皺眉。
    吳鐵根嘿嘿傻笑,舌頭都大了:“沒……沒事!媳婦兒,我沒喝多!高興!今兒個……辦成大事了!”
    柳氏費力地把他攙進屋,讓他癱坐在炕沿上,又去打水給他擦臉:“啥大事能讓你喝成這爛泥樣?讓你去打聽神醫的消息,你倒好,跑去灌貓尿!”
    “就是打聽消息嘛!”吳鐵根揮著手,得意洋洋,“我請了幾個好兄弟,在鎮上酒館喝了頓酒!嘿,幾碗黃湯下肚,啥消息問不出來?”
    柳氏手上動作一頓,急忙問:“真打聽到了?那龔神醫……”
    “真!千真萬確!”吳鐵根一拍胸脯,噴著酒氣道,“確有其人!醫術可是這個!”他翹起大拇指,晃了晃,“神著呢!包治百病!真的!我那兄弟的遠房表舅的連襟,就是他給治好的老寒腿,現在能跑能跳!”
    柳氏心裏一提:“那他肯治傻病嗎?啥時候能來?”
    “放……放心!”吳鐵根大著舌頭,嘿嘿笑,“都說好了!我兄弟說了,龔神醫正好雲遊到附近了,就這兩日,準到咱們樂川鎮!他幫咱留意著,人一到,立馬就請到咱家來,包在我身上!”
    消息打聽到了,還如此順利,甚至連神醫到來的具體時間和請人的事都似乎有了著落。
    照理說柳氏該高興,可不知怎的,看著丈夫這副滿口打包票的模樣,她心裏反而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這事兒……是不是太順了點?那神醫聽起來神乎其神,是那麽好請的?
    幾個醉漢的酒話,能當真嗎?
    她還想再細問幾句,可吳鐵根已經支撐不住,身子一歪,鼾聲大作。
    直接醉死過去,怎麽推都推不醒了。
    柳氏沒法子,隻得歎口氣,替他脫了鞋,費力地把人搬上炕。
    ……
    第三天一早,輪到大房做早飯。
    韋氏拉著個臉,摔摔打打,把粥煮得清湯寡水,窩頭也蒸得硬邦邦的。
    吃完飯,就輪到四房黎巧巧收拾碗筷,打掃院子和喂雞喂豬了。
    黎巧巧挽起袖子,認命地開始幹活。
    她看了眼旁邊無所事事,隻知道咧著嘴傻笑的吳涯,眼珠一轉,故意揚聲指揮道:“鐵牛!別傻站著!過來,幫我把碗拿到灶房去!”
    吳涯心裏門清,立刻進入角色,笨手笨腳地走過來,哆哆嗦嗦地去端那摞碗,結果手一滑,“哐當”一聲,最上麵兩個粗陶碗掉在地上。
    幸好沒摔碎,隻是滾了一地灰。
    “哎呀!你個傻子!連個碗都拿不好!”黎巧巧立刻叉腰罵道,做足了凶悍小媳婦的樣子,“撿起來!拿到灶房去!慢點走!再摔了看我不揍你!”
    吳涯縮著脖子,一副害怕的樣子,慢吞吞地撿起碗,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步一頓地往灶房挪。
    那模樣,看得張金花直皺眉,卻也沒說什麽,隻是心裏更堅定了要請神醫的決心。
    這時,柳氏過來了,幫著黎巧巧一起收拾。
    她瞅了眼周圍,湊近黎巧巧,小聲把昨晚吳鐵根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四弟妹,消息是打聽到了,說是神醫這兩日就能到鎮上,鐵根他朋友答應幫忙請。但是……”
    柳氏頓了頓,臉上露出些擔憂:“但是鐵根昨兒喝多了,話也說得不清不楚。這神醫到底咋樣,誰也沒見過。你也先別抱太大指望,萬一沒那麽神,或是請不來,你也別太失望,免得心裏難受。”
    黎巧巧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這神醫八成有問題,但麵上還是立刻裝出樣子:“真的嗎?謝謝三嫂!謝謝三哥費心!有消息就好,不管成不成,我們都感激不盡!”
    她拉著柳氏的手,眼裏甚至逼出了點淚花。
    柳氏見她這樣,心裏那點不安更重了,隻得拍拍她的手背,歎了口氣。
    另一邊,吳藏海已經收拾妥當。
    他今天要返回鎮上學堂。
    張金花特意給他裝了小半袋精米,讓他帶去學堂搭著吃,又拿出一件半新的細棉布長衫,讓他換上:“在學堂穿體麵點,別讓同窗先生看低了。”
    吳藏海溫和地道謝:“謝謝奶,讓奶費心了。”他換上幹淨長衫,拎著精米,整個人看起來清秀又體麵,確實有幾分讀書人的樣子。
    他走出房門,正好碰上二房的兩個女兒,吳彩霞和吳佩蘭。
    兩個小姑娘正穿著滿是補丁的舊衣服,蹲在院子裏幫忙撿柴火,小手凍得通紅。
    看到穿著光鮮的大哥,兩人眼裏都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小聲叫了句:“大哥。”
    吳藏海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腳步都沒停,徑直出了院門。
    那半袋精米和他身上的新衣,與兩個堂妹破舊的衣衫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黎巧巧冷眼瞧著這一幕,心裏瘋狂吐槽:“呸!什麽玩意兒!全家勒緊褲腰帶,好的全都緊著他一個!精米細麵,新衣新鞋,讀書筆墨,哪一樣不是從全家人嘴裏摳出來的?
    看他那理所當然的樣子!還有他那個娘,恨不得把公中的東西全都扒拉到自己房裏去!貪婪自私到了極點!”
    她一邊用力刷著鍋,一邊又忍不住想到婆婆張金花。
    這老太太雖然潑辣厲害,罵起人來毫不留情,偏心也偏得明顯,但至少,她對傻兒子是真心疼的,願意為了兒子去爭取,去花錢。
    比起大房那種恨不得把別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的自私,張金花反倒顯得沒那麽壞了,頂多就是脾氣不好加上重男輕女的老思想。
    “這破地方,真是沒一個省油的燈。”黎巧巧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手下刷鍋的動靜更大了些,仿佛把那鍋底當成了大房那一家子的臉。
    日頭還沒爬到正當空。
    吳家院裏,黎巧巧正指揮著傻丈夫吳涯笨手笨腳地給菜地澆水,弄得滿腳泥濘。
    她自個兒則盤算著,中午那頓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該怎麽下咽。
    突然,院外傳來一陣孩童興奮的嚷嚷聲,由遠及近。
    “奶!奶!回來了!三叔回來了!”大房的兩個小子,吳慶臨和吳哲潯,像兩個泥猴似的,連滾帶爬地從河邊方向衝進院子。
    氣喘籲籲,臉上卻放著光,指著外麵大聲喊道,“還……還帶著個白胡子老爺爺!背著箱子,舉著幡子,可氣派了!”
    “啥?白胡子老爺爺?”張金花正在簷下納鞋底,聞言猛地抬起頭。
    韋氏也從廚房探出頭來,一臉疑惑。
    黎巧巧和吳涯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驚愕。
    這麽快?昨天三哥才醉醺醺地回來報信,今天就把人請來了?這吳鐵根的辦事效率,高得有點離譜啊!
    沒等他們細想,外頭已經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顯然,兩個小子這一路嚷嚷,半個村子都被驚動了,不少好事的村民都跟著來看熱鬧,簇擁著兩個人往吳家院子來。
    走在前麵的是挺著胸脯的吳鐵根。而他身後,跟著一位老者。
    這老者一看就非同一般!
    須發皆白,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皺紋雖深,卻麵色紅潤,眼神清亮。
    身上穿著一件漿洗得有些發白但依舊看得出料子不錯的青色長袍,腳踩千層底布鞋。最惹眼的是他身後跟著的一個半大少年藥童,背著一個舊藥箱,手裏還高高舉著一麵布幡,上麵龍飛鳳舞寫著一個大大的“龔”字!
    這排場,這氣度,在這小小的農家裏,簡直是神仙下凡一樣!
    圍觀的多親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指指點點,眼神裏充滿了敬畏和好奇。
    “哎呀!真是神醫啊!”
    “瞧那幡子!龔神醫!沒錯!”
    “吳家老三真有本事,真把人請來了!”
    張金花又驚又喜,連忙放下鞋底子迎上去,心裏還有點不敢相信,張嘴就想問:“鐵根,這位老先生就是……”
    話還沒問出口,黎巧巧反應極快,在吳涯的眼神示意下,她“嗖”地一下從菜地裏衝了出來,臉上瞬間堆滿了狂喜,直接撲到那白胡子老者麵前:
    “神醫!您就是龔神醫吧!您可算來了!求求您,快救救我當家的吧!”
    她根本不給任何人核實身份的機會,一口就咬定了對方就是“龔神醫”,表現得就像是盼了救星盼了一輩子一樣,伸手就要去拉老者的袖子,想把人往屋裏請。
    她這麽做,心裏門兒清:
    短期看,管這老頭是真是假,必須先把他“神醫”的名頭坐實了!
    隻有他是“神醫”,接下來吳鐵牛被他“治好”才合情合理,任誰也挑不出錯!
    吳涯好了,她就能名正言順地使喚他幹活,不用再一個人硬扛。
    照長期看,隻有吳涯恢複正常,他們四房才能在吳家有點話語權,未來才有可能爭取分家單過。
    徹底擺脫這極品一家子,尤其是那個心機深沉的原書男主吳藏海的控製,過自己的小日子!
    韋氏一看黎巧巧這急吼吼的樣子,心裏就膈應,撇撇嘴,陰陽怪氣地開口:“喲,四弟妹,你這急什麽呢?人老先生剛進門,氣都沒喘一口,連姓甚名誰,到底是不是神醫都還沒問明白呢!你就往上撲,別衝撞了貴人!”
    吳鐵根正愁沒機會顯擺呢,一聽這話,立刻挺直腰板,對著張金花邀功:“娘!這還有假?這就是我昨兒跟您說的那位龔神醫!我托了多少關係,費了老鼻子勁,才搶在別人前頭,把神醫第一時間請到咱家來的!神醫一路辛苦,快請進屋歇歇腳!”
    這時,那一直沉默著的白須老者還沒說話,身邊那個舉著藥幡的小藥童倒是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諸位鄉親,吳家老夫人,我家師父正是龔雲清龔神醫。懸壺濟世數十載,不敢說包治百病,但也救治疑難雜症無數,南邊江州府的李員外家老太君的風癱,北邊隴西郡守家公子的怪疾,皆是我師父妙手回春。更有感恩者,欲為我師父立碑頌德。今日路過寶地,恰逢吳三爺誠心相邀,特來一觀。”
    這一番話,有鼻子有眼,地名、人物、病症說得清清楚楚,還扯上了立碑,排場十足。
    話術也高明,瞬間就把在場所有鄉親連同張金花都給唬住了!
    “哎呀呀!真是神醫啊!”
    “聽聽!郡守家都請過他!”
    “還要立碑呢!了不得!”
    張金花心裏最後那點疑慮徹底被打消了,臉上笑開了花,趕緊側身讓路,語氣無比恭敬:“原來是龔神醫大駕光臨!快請進!快請進屋裏坐!老婆子有眼不識泰山,您千萬別見怪!”
    她狠狠瞪了多嘴的韋氏一眼,“老大媳婦,還不快去倒碗糖水來!”
    韋氏被婆婆一瞪,訕訕地閉了嘴,不情不願地扭頭去廚房。
    黎巧巧心裏暗暗鬆了口氣,趕緊趁熱打鐵,殷勤地在前麵引路:“神醫您這邊請,小心門檻。”
    那龔神醫這才捋了捋胡須,微微頷首,一副高人風範,邁著方步,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走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