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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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女同誌就是趙淩成的小姑,趙慧。
    她其實是養女,她的養父母共生了五個孩子,但是清一色的男孩。
    他們很想要個女兒,又是在戰爭中,就收養了趙慧。
    走過烽煙歲月,那五個男孩死的死散的散,小一輩也隻剩個趙淩成。
    趙家總在經曆犧牲,在迎接一個個陣亡烈士的骨灰盒,這還是第一次有了新生命的消息。
    那於趙慧垂垂老矣的養父,無疑會是個巨大的喜訊。
    可她暫時既沒聯絡遠她的軍長老父親,也還沒敢打擾趙淩成。
    因為她最知道,趙淩成的任務有多繁重。
    再就是,趙淩成算是她養大的,她最了解,他雖然脾氣衝性格剛烈,但不是個胡來的人。
    他離婚一事她也專門詢問過上級,確定是女方要求的。
    但離婚後女方卻又說懷孕了,還說孩子是她家的,可信嗎?
    趙家等一個孩子等了太久,可萬一女方是在在玩笑,在捉弄她呢?
    趙慧專門換了常服,就是想先悄悄的,於私下探個究竟。
    進了城,她命司機直奔郵局,不過首先吸引她的,卻是對麵,國營招待所的熱鬧。
    ……
    許次剛打了滿滿兩壺開水,笑著跟江所長打招呼:“所長忙著呢?”
    江所長點頭:“次剛有21了吧,好高的個子。”
    21歲的小夥子,雖然眼睛小了點,但勉強算一表人才。
    從陳棉棉身邊經過,他斜勾了一下唇,上樓去了。
    江所長偶然一瞥大門,怒吼:“吳菁菁你不掃院子,又往哪跑?”
    吳菁菁要去報案,都快溜出大門了又生生拐彎:“我去拉屎。”
    拐到後院旱廁,她跳過蓋著糞坑的木板再踩上依牆而碼的紅磚又躍上圍牆,翻牆而出。
    江所長催促陳棉棉:“快走吧,不然你娘該等急了。”
    抱著臉盆被褥出院子,陳棉棉坐到了門房前的台階上,解開了大衣扣子。
    陽光刺眼,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孕婦嘛,正好補補鈣。
    很快就有倆女同誌從對麵的郵局出來,也溜達過來,來曬太陽了。
    一個問:“妹子,這是打算上部隊找男人?”
    另一個問:“孩子沒事吧,你弟弟呢,公安怎麽查的?”
    昨天她們倆全程吃瓜,這是來追更新的。
    陳棉棉歎息:“許小梅已經回來了,我弟應該也快了。”
    一個正在刷牙的旅客吐牙膏沫:“冒名頂替進鐵管所,就關一個晚上?”
    倆郵局職員異口同聲:“公安這處理有問題吧!”
    陳棉棉哭的情真意切:“醫生說我的孩子很危險,需要養胎,可是招待所把我趕出來了,我得走40公裏路回娘家去,希望我的孩子能挺住,嗚嗚。”
    正刷牙的旅客說:“四十公裏,萬一流產了呢?”
    住隔壁的老大娘搗著拐杖過來了:“戈壁灘有狼還有熊,要吃掉你呢?”
    雖然回鄉下有班車,但並不經過村子。
    而在如今的西北戈壁,狼和熊還是常見生物,也確實會吃人,小妞妞就是被狼給吃掉了。
    但在這個時代,小城市人們相互都認識,輿論的力量也不比將來差。
    許小梅自以為趕走她就清淨了?
    陳棉棉樂得呢,她正好助輿論的力量,來清算那樁落水賴婚案。
    刷牙的男同誌高聲問:“招待所憑啥不給孕婦住?”
    老大娘也大聲嚷嚷:“江所長,你們憑啥驅趕一個孕婦?”
    陳棉棉故作慌張:“小聲點,許小梅關係硬著呢,小心她喊公安抓你們。”
    男同誌笑了:“她不就一會計嘛,有啥關係?”
    老大娘也說:“她有仨拖油瓶弟弟和一窮老娘,普通人。”
    泉城是工業新城,有背景的都是軍轉的大領導們,普通人能有啥背景。
    看人越聚越多,陳棉棉小聲說:“她那仨弟弟可都是民兵啊,一個還是隊長。”
    再瞥一眼院子:“我好怕,怕出了城……”
    正好許次剛出門來,老大娘一看:“那一身綠的,還真是個民兵。”
    再一腦補:“他怕不是想抓你去勞改吧?”
    泉城有五個勞改農場,專門改造從全國各地來的右.派們,就由民兵看守。
    男同誌說:“抓孕婦去勞改,他們怕不是瘋了?”
    郵局職員也說:“仗著是民兵就隨意抓人去勞改,也太黑了吧。”
    陳棉棉添油加醋:“人家可是民兵呀,右.派的帽子還不是想扣就扣?”
    人群外,一位幹部模樣的女同誌高聲說:“中央一道道文件下達,三令五申不準隨意給人扣右.派帽子,這個許家什麽來頭,膽敢頂風作案。”
    許次剛全聽到了,轉身回了會計室,估計是裝死去了。
    但江所長跑出來了:“小陳,我們給你騰了一間好房子,快去住著。”
    不是把她連人帶鋪蓋攆出來了嗎,又想請她回去?
    陳棉棉拒絕,趁公安沒有來,她還要忙著煽動群眾呢。
    江所長來拉她:“你一離婚婦女,娘家就是你唯一的靠山,別鬧的太過分了。”
    陳棉棉順勢彎腰撫肚子:“哎呀,你撞我肚子幹嘛,好痛!”
    江所長嚇到後退,高舉雙手大叫:“我可什麽都沒幹。”
    婦女們異口同聲:“她是孕婦,不許碰她。”
    簡直晦氣,江所長氣呼呼的離開了。
    有人搬來椅子,攙扶陳棉棉:“快坐著緩緩,別動了胎氣。”
    老大娘又說:“瞧你這肚子尖尖的,肯定是男孩。”
    還有人說:“你這瓜子小臉大眼睛的,準生個特漂亮的男孩兒。”
    正好這時陳棉棉肚皮簌簌的,老大娘了然的笑了:“瞧瞧,他在動呢。”
    郵局職員也說:“好小子,聽見咱誇他好,撒歡兒呢。”
    月份越大胎動越明顯,一動起來肚子嘩嘩的。
    雖然隻相依為命了一天,但妞妞已經是陳棉棉的精神支柱了。
    她挺起腹部,大聲說:“不,我希望她會是個女兒。”
    從古至今,重男輕女的思想一直在延續。
    老大娘說:“女兒不值錢,你得生個兒子。”
    郵局職員也說:“兒子好,兒子將來能給你撐腰。”
    陳棉棉大聲說:“才不,想當初我的彩禮,有足足五百塊!”
    群眾集體震驚:“五百塊,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呀。”
    如今五百塊的購買力放在將來得有五萬塊,不怪大家會驚訝。
    人群外,那幹部模樣的女同誌說:“那些錢你全存銀行了吧,利息不少吧。”
    如今銀行的存款利息,能達到恐怖的7%。
    要在銀行存五百塊,利息都趕上一個人的月工資。
    沒想到陳棉棉竟是個小富婆,群眾們流下了羨慕的口水。
    但她回看招待所,卻眼神黯然:“那些錢我全部,親手交給許小梅了。”
    老大娘明白了:“賣了你,你弟弟才有錢娶的她。”
    陳棉棉歎氣:“當時許小梅大著肚子,說我弟要不跟她結婚她就告他強.奸,那年我弟才十八歲,剛進鐵管所端上鐵飯碗。”
    許小梅比陳金輝大五歲,是帶球逼的宮,一進門就生了個兒子,如今養在老家。
    ……
    女幹部說:“所以你弟本是個強.奸犯,是因為你他才免予坐牢的?”
    陳棉棉輕撫肚皮:“所以女兒多值錢啊,我和許小梅都能值五百。”
    一個男同誌說:“妹子,彩禮可以有,但應該你自己收著。”
    又說:“賣兒賣女是封建餘孽,你弟這做法有問題。”
    陳棉棉一臉天真:“可許家兄弟是民兵,我弟說他如果不結婚,不給500塊,他們就會把他打成流氓右.派弄死在農場,我問軍官前夫索要高額彩禮,就是為了救我弟弟的命。”
    男人最了解男人,一個男人說:“你弟兩口子怕是給你唱雙簧,騙你彩禮錢喲。”
    陳棉棉黯然垂眸:“我以為賣掉自己他們就會感激我,會愛我,可是……”
    老大娘剁拐杖:“傻孩子,他們能賣你一次,就能賣兩次。”
    陳棉棉輕撫肚皮:“他們要殺要賣我都行,但不能打我的胎,傷害我的孩子!”
    她發現規律了,妞妞每個小時都會蛄蛹,一般是15分鍾一次,恰這時毛衣裹著的肚皮在簌簌而動。
    她說:“快看,我的女兒在動,我不要失去她。”
    胎兒的悸動讓群眾憤怒:“還親人呢,簡直狼心狗肺!”
    這時有人小聲說:“快看,許小梅姐弟。”
    立刻有人低啐:“呸!”
    許次剛推著一台自行車,許小梅提著旅行包,看來倆兄妹是想出遠門。
    陳棉棉適時說:“那自行車,就用我的彩禮買的。”
    圍觀群眾麵露鄙夷,而許小梅雖看似鎮定,但其實腦瓜子嗡嗡的。
    她不明白,二姑姐到底是怎麽了。
    大家都是女人,幫襯娘家,幫襯弟弟不是天經地義?
    許小梅老爹也早死,她幫老娘撫養大仨弟弟,她抱怨過一句嗎?
    陳棉棉覺得自己委屈,可她哪知許小梅為了弟弟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本來以為可以把她攆走,豈知她在外麵胡咧咧,越咧咧許小梅就越頭痛,惹不起就躲,她回娘家避風頭去。
    但她才把旅行包掛自行車上,就聽有人說:“怎麽又來公安了?”
    一直在裝慫的陳棉棉聞聲雄起,直指許次剛:“我實名舉報許次剛,他殺過人,是殺人犯!”
    圍觀群眾目光刷刷,全看許次剛。
    陳棉棉繼續大叫:“快看,他被戳穿了,心虛了,要逃跑了!”
    趙慧就是那個問彩禮的女幹部,她和陳棉棉還沒有正式見過,但她見過陳棉棉的照片,認識對方。
    一接到電報就火速趕來,是為了趙家的骨肉,卻不想撞上一樁人命案。
    作為軍人她目標明確,隻堵凶手,她指許次剛:“給我站住!”
    圍觀群眾們也全圍了上來。
    許小梅一看情況不對,怒吼:“陳棉棉你胡說八道,小心我讓公安拘留你!”
    就好比陳金輝沒有毆打過姐姐,許次剛當然也沒殺過人。
    這個許小梅知,他自己也知,所以他推趙慧:“大姐,請別擋著路。”
    趙慧卻把上了他的自行車:“既沒有殺過人,跟公安講清楚就行了,你跑什麽?”
    正好公安來了,許小梅率先趕過去,說:“我那二姑姐滿嘴噴髒,正造謠呢,快,快把她抓起來!”
    她理直氣壯,是因為許次剛確實沒殺過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當初他們合謀的那樁落水案,性質堪比故意殺人。
    陳棉棉要掰扯的,也正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