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收起玉牌，慢悠悠道：“就尋了些竹筍，夠煮一鍋湯，也沒多的吃食。不過這廟頂漏的厲害，明天怕是有大雨，你要是能去找些茅草修修，不僅有湯給你喝，我還要給饅頭。”
    張靈犀撇嘴，一臉嬌憨：“母親騙人，方才還有太陽呢，明天怎麽會下雨？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吃好東西，故意支使人幹活！”她說著，偷偷往張文容身後躲，料定沈音不敢像揍大哥那樣對她動手。
    沈音笑了，聲音不高不低，卻能讓廟裏所有人聽清：“是不是騙人，便知。這樣吧，靈犀要是不信，咱們打個賭。”
    “賭什麽？”張靈犀被勾起了好勝心。
    “就賭明天會不會下雨。”沈音看向縮在角落的張漣漪，故意提高了音量，“若是下了，靈犀就得把你藏起來的那半塊紅糖，給你漣漪妹妹。若是沒下，母親就把這新找到的饅頭，全給你一個人吃，如何？”
    張靈犀眼睛一亮。流放那日她偷偷藏了半塊，本以為沒人知道，沒想到沈音竟清楚。可她篤定不會下雨，當即拍著胸脯應道：“賭就賭！誰怕誰！”
    張漣漪在一旁聽得發怔，小手緊緊攥著衣角。長這麽大，從沒人肯為她撐腰，更沒人為她著想過。
    她偷偷抬眼，望了沈音背影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心裏像揣了隻小兔子，突突直跳，將信將疑。
    母親會真為她出頭？恐怕隻是借著名義，讓張靈犀難堪，好叫父親和柳姨娘也跟著丟臉。
    她沒忘記，母親下午發的那麽大一通火。自然也不會忘記母親過去是怎麽對她的......
    張漣漪雖然年紀小，但是村裏人都說她很聰明，看得懂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曾期待過母親疼愛，父親寵愛，在期待被現實擊碎後，她就不再奢望了。
    她隻想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一早，天果然晴得透亮，連一絲雲都沒有。
    張靈犀得意極了，叉著腰在沈音麵前晃悠：“母親你看，太陽多大！我說不會下雨吧！你的饅頭，該給我了！”
    張鬆白和柳煙兒也在一旁冷笑，覺得沈音果然是瘋了，竟拿這種事開玩笑。三個兒子，麵上不說話，卻也各自是在看笑話。
    沈音卻隻淡淡道：“急什麽，還沒到未時呢。”
    等到十點剛過，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砸下來，瞬間連成雨幕，廟頂的破洞果然漏得厲害，雨水順著牆縫往屋裏滲。
    張靈犀的臉“唰”地白了，站在原地傻了眼。
    沈音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靈犀，願賭服輸，你的紅糖呢？”
    廟外雨聲嘩嘩，廟裏一片死寂。張文容兄弟幾個看看天，又看看沈音，眼神裏滿是驚訝。
    張鬆白和柳煙兒如同吞了蒼蠅，也不知沈音是真能掐會算，還是走了狗屎運。
    張靈犀咬著唇，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掏出那半塊幹硬的紅糖，磨磨蹭蹭遞出去，卻故意往旁邊一扔，掉在了泥水裏。
    “哎呀，手滑了。”她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眼底卻藏著得意。
    沈音抓過張靈犀的手，咬牙啪啪兩巴掌，凶巴巴的，“誰教你糟蹋糧食！”
    張靈犀又怔又委屈，淚汪汪地抹眼淚，“母親偏心！靈犀討厭母親！”母親居然打她，母親壞！
    張鬆白將張靈犀拉到身後，張口就怪罪：“一點小事你至於嗎？”
    張文容也道：“母親，你太小題大做了，犀兒就是手滑，又不是故意的。”
    張文叢滿眼心疼，呼呼吹著張靈犀的手背：“靈犀妹妹，你痛不痛？我給你吹吹。”
    張文優舉著小手錘打沈音，氣鼓鼓的：“母親壞壞！母親欺負靈犀妹妹。”
    看著這一張張嘴臉，沈音氣笑了。
    張漣漪突然站起身，快步跑過去，撿起那塊沾了泥的紅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著。她餓極了，哪怕是髒了的食物，也舍不得浪費。
    “乖寶，不能吃。”沈音趕緊走過去，從懷裏掏出塊幹淨的硬麵饅頭，塞到張漣漪手裏，然後轉頭看向張靈犀，語氣冷了下來，“張靈犀，你做錯了事情，理應受罰，就罰你去廟外撿些能燒的枯枝，什麽時候撿夠一捆，什麽時候再回來吃飯。”
    外麵雨下得正急，寒風刺骨。張靈犀哪裏受過這種苦，當即哭了起來，拉著張鬆白的衣角撒嬌：“父親，我不去！母親欺負我！”
    張鬆白看過去，對上沈音冷冷的目光，張鬆白心頭一怒，眉頭緊蹙道：“外麵大雨，靈犀柔弱的身板哪裏吃得消，你別沒事找事。”
    “我還就找了！你能拿我怎麽樣！”沈音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步。張鬆白下意識往後一退，但隨之他又強撐著站定，咬牙切齒：“瘋婦，若當初知道你是這副瘋模樣，我怎麽可能娶你進門！”
    “我求你娶了？難道不是你舔著臉硬要娶我嗎？”沈音一步也不肯讓，嘴上更是咄咄逼人。
    “瘋婦！小心被雷劈！”張鬆白被懟得啞口無言，一看自己不占理，他張口咒罵，“自私自利，毫無腦子！”
    沈音一點不慣著，上去就是一腳！張鬆白完全沒想到，沈音現在是一言不合就動手，他捂著檔口，又痛又震驚。
    嘴唇蠕動著，還想罵，卻被沈音那抬起的腿給生生止住了。
    這個瘋子，他不跟她一般見識！
    最後張靈犀也沒有去撿樹枝。荒野廟宇，又是大下雨天，沈音也真怕這丫頭被折騰得發燒，這個朝代發燒可不是開玩笑，藥物稀缺的年代，會真的死人。
    她隻是想教訓張靈犀，不是要人命。
    沈音看了看躲到張文容那邊的張靈犀，又看了眼手裏緊緊攥著饅頭、眼眶微紅的張漣漪，緩聲道：“慢慢吃，以前是母親做得不對。我虧欠你的，我以後會設法彌補你，你給母親一個機會可好？”
    張漣漪抬起頭，第一次沒有躲閃沈音的目光。雨幕中，母親的側臉輪廓分明，語氣裏的認真......張靈犀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