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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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張鬆青終於轉頭,目光落在張母身上時,像淬了霜,“當年大哥挪用糧款被官差堵門,是誰拆了陪嫁的金釵填窟窿?去年爹咳血沒錢抓藥,是誰當了她娘留的玉鐲換的藥?你吃著她填的飽飯,穿著她換的暖衣,現在說她是‘災星’?”
    每說一句,張母的臉就白一分,最後白得像張紙,攥著帕子的手都在抖。
    張鬆白想拉他,卻被他凜然甩開!
    那力道之大,讓張鬆白踉蹌著撞在板車上,車軲轆“吱呀”響了一聲,驚得旁邊的孩子往大人身後躲。
    張鬆青沒管他,手已經落在沈音肩頭,輕輕把她往身後帶了帶。
    明晃晃的護犢子。指尖碰到她發間沾的草葉時,冷硬的眼神瞬間軟了三分。低頭時聲音壓得低,卻足夠讓周圍人聽見:“往後誰再敢說你一句不是,先問我答不答應。”
    這話太直白,連旁邊牽板車的兵卒都悄悄別開眼,卻忍不住賊兮兮的偷瞄。
    沈硯挑了挑眉,攥緊的拳頭鬆了鬆,往後退了半步。
    這小叔子哪是護嫂子,分明是把“喜歡”兩個字,明晃晃擺在了風裏,連藏都懶得藏。
    也是,他妹妹漂亮又得體,受男人追捧喜歡,實屬正常。
    張母氣得渾身發抖,“阿青,我看你真是昏了頭!”
    她看清了,張鬆青是真動了火,那雙眼睛裏的冷意,比沈硯的怒視還嚇人。
    這是她親手養大的兒子啊!他怎麽敢忤逆她的意思,去和一個外來人站隊!
    張鬆白承認自己窩囊,他動手也動手了,打不過。罵也罵了,這個二弟毫不避諱,直接承認。
    ——他是真沒招了。
    張鬆白拉著他娘的胳膊往旁邊拽:“娘!別說了!咱們還要趕路呢!”
    張母被拽得踉蹌,嘴裏還在嘟囔:“我這不也是為你好……娶個媳婦不能幫襯,反倒跟個狐媚子似的,叫人不恥!”
    話沒說完,就被張鬆青的眼神掃得閉了嘴。
    他轉頭看向沈音,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山莓,是早上路過林子摘的,幹幹淨淨:
    “我摘的,甜。”
    沈音看著那捧山莓,思緒千轉百回,最後鬼使神差的接過。
    指尖能感覺到他殘留的體溫。
    抬頭時,剛好對上他直白的目光。沒有躲閃,沒有遮掩,像山間的太陽,熱得燙人。
    隊伍重新動起來時,張鬆青沒再走回前頭,就跟在沈音身側。
    一手扶著板車邊緣,穩住顛簸的車身,一手攥著腰間的殺豬刀,但凡有樹枝擋路,都先一步劈斷,清出一條幹淨的路來。
    偶爾趁沒人注意,會悄悄碰一碰她的指尖,像在確認她還在身邊。
    沈音居然奇跡的沒有太過排斥,慢慢的接受了這份好意。
    ……
    又是一天匆忙趕路,徬晚十分沒有找到落腳處,周牧之直接讓人原地安營紮寨。
    夜色漸深,篝火的光忽明忽暗,映得周圍人的臉一半亮一半暗,吃過晚飯後,氣氛格外沉默。
    人群裏忽然有人嗤笑一聲,是同被流放的戶部侍郎家的兒子李坤,他斜靠在樹幹上,手裏把玩著根草繩,眼神往板車方向瞟:“有些人就是命好,落了難還能當大小姐養著,連走路都要坐車,哪像我們,早把骨頭磨碎在這路上了。”
    這話沒指名道姓,可誰都知道,隊伍裏,除了身體真不好的趙燕飛和張母,就隻有張漣漪是被板車推著走的。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就是,聽說還是個不受重視的?在京裏時就跟個透明人似的,怎麽到了這流放路上,反倒金貴起來了?”
    “可不是嘛,有的人自己吃著幹糧,倒先緊著個小拖油瓶,真當這還是宰相府的後院呢?”
    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往沈音耳朵裏鑽。她往那邊瞥了眼,輕飄飄的。
    迅速將這人的意思摸了個清楚。
    這些人就是眼紅。
    周牧之雖奉命押解,卻因之前受過張家和沈家恩惠,暗中多照拂了幾分,心裏覺得不平衡。
    張鬆白有周牧之護著,沈音有張鬆青這個武力超強的守衛在,張家和沈家的老人,他們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最後挑了個最軟的軟柿子,來欺負。
    怪也怪原身在京城的時候,把對張漣漪的不喜,表達的太明顯了。導致這群人還以為,張漣漪是那個不受寵也不受保護的。
    他們甚至猜測,張漣漪之所以能坐板車,也全屬她是個透明小丫頭,沒啥分量,也沒啥人在意。
    但他們心裏不舒服呀,不舒服就要找個名正言順的槍口來撒撒氣。
    李坤眼神瞟著張漣漪,帶著滿眼的輕視。他記得在京時,張漣漪是沈家最不受寵的孩子,連下人都敢慢待,如今料定她還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捏她,就像捏隻沒反抗力的兔子。
    張漣漪被這陣議論聲嚇得往沈音懷裏縮了縮,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大眼睛裏蓄滿了淚,卻強忍著沒掉下來。
    她還記得的,大人都不喜歡愛哭鬧的孩子。所以張漣漪再害怕也不肯哭出聲。
    沈音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剛要起身,張鬆青已經先一步站了出去。
    他沒去看李坤那群人,隻走到沈音,把張漣漪從沈音懷裏抱起來,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侄女傷沒好,坐板車怎麽了?她也是流放中的一員,周總管分她吃又怎麽了?”
    李坤被噎了一下,又嗤笑:“張二公子倒是護短,可這流放路上,誰不是泥菩薩過江?你護得了一時,護得了一世?”
    “護到我死為止。”張鬆青眼神掃過去,那股子狠勁讓李坤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還有,她是張家正經的嫡小姐,輪不到你們這些長舌婦一樣的閑雜人等置喙。”
    這話像一巴掌甩在李坤臉上,他頓時漲紅了臉,起身就要理論:“你敢罵我?!”
    “罵你怎麽了?”沈音這時也站了起來,氣勢絲毫不輸男人,“你們嚼舌根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自己的問題呢?大人不敢欺負,把氣撒到小孩身上,你們也配做人?”
    她聲音清亮,把篝火旁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你們在京裏作威作福時,她在沈家後院吃冷飯;你們落難流放,她跟著遭罪。如今不過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想彌補以前的過錯,讓我女兒坐坐板車、吃口熱的,就礙著你們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