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鹽堿星耕歌與故影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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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在“鹽堿星”的軌道上穩定停泊時,王玲正對著終端反複調試菌劑配方。屏幕上,《天工開物》“淋鹽法”的古籍插圖與現代反滲透技術參數層層疊加,風澈刻的銅片被她貼在終端背麵,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讓她想起夢境中兒子遞來稻穗時的溫熱。
“還有半小時抵達地麵基地。”黑龍的聲音從駕駛艙傳來,金屬指尖劃過控製台,調出“鹽堿星”的實時環境數據,“地表平均溫度42℃,土壤含鹽量高達38‰,年降水量不足50毫米,比預期的更惡劣。”
王玲收起終端,走到舷窗前。下方的星球呈現出單調的灰白色,連綿的鹽堿地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光,隻有零星的赭紅色耐旱植物點綴其間,像極了地外母星改造前的沙漠景象。“難怪他們試了十幾種方案都失敗了。”她輕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銅片,“這種環境,比火星的紅壤難啃多了。”
“但這裏的地下水資源很豐富,隻是含鹽量過高。”黑龍調出地質掃描圖,“如果能解決土壤脫鹽和水源淨化的聯動問題,就能複製‘嘉禾星’的成功。”他頓了頓,看向王玲終端後的銅片,“慕容船長當年在‘玄冥號’上,就研究過極端環境下的資源循環技術,或許能給我們啟發。”
提到慕容冷越,王玲的眼神柔和了幾分。她點開加密文件夾,裏麵存著丈夫生前未完成的研究手稿,泛黃的紙頁上,他娟秀的字跡記錄著對“星際資源閉環”的構想,其中關於“鹽水資源梯次利用”的思路,與《農政全書》中“水利調鹽”的記載竟不謀而合。“他總說,古人的智慧藏著解決未來問題的鑰匙。”王玲輕聲道,“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飛船降落在“鹽堿星”的地麵基地時,接待他們的是當地農業官“白鹽”。這位通體泛著瓷白色光澤的地外智慧,體表覆蓋著能抵禦高鹽環境的角質層,看到王玲手中的終端,立刻通過思維轉換器傳遞信號:“我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搭建了模擬試驗田,還準備了三十種本土耐旱植物樣本,希望能與‘星稻’混種。”
走進基地的試驗田區域,王玲立刻注意到田埂旁架設的簡易淋鹽裝置——正是按照《天工開物》的原理搭建的,隻是材質換成了耐腐蝕性的地外合金。“你們做了不少準備。”她蹲下身,抓起一把灰白色的土壤,指尖傳來粗糙的顆粒感,“但單純淋鹽不夠,鹽分還會通過地下水回滲,必須配合微生物改良,形成‘脫鹽固氮保水’的閉環。”
黑龍啟動共振器,將土壤樣本與“星河農書”數據庫比對,屏幕上立刻彈出匹配方案:“良渚陶瓷的結晶提取物能激活耐鹽微生物,再結合慕容船長的‘梯次淋鹽法’,先用水洗去表層鹽,再用菌劑固定深層鹽,最後通過管道將含鹽廢水引到淨化係統。”
“白鹽”的角質層微微震顫,傳遞出急切的信號:“我們的淨化係統隻能處理少量廢水,大規模種植根本跟不上。而且本地的‘鹽生菌’活性太低,無法支撐土壤改良。”
王玲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走到試驗田邊緣的本土植物旁。這種名為“紅針草”的植物,葉片細長如針,根部纏著細密的白色絨毛。她摘下一片葉子,放在鼻尖輕嗅,隱約聞到淡淡的鹹澀味:“這植物的根毛能吸附鹽分?”
“是的,但吸附效率很低。”“白鹽”補充道,“我們嚐試過人工培育,卻始終無法提高它的吸附能力。”
王玲突然想起風澈小時候養的多肉植物,兒子總說“植物的根比葉子更聰明,能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她立刻調出“紅針草”的基因序列,與“星稻”的耐鹽基因片段比對:“或許可以試試‘基因嫁接’,但不是強行編輯,而是用《氾勝之書》的‘溲種法’思路,讓兩種植物的根係微生物先建立共生關係。”
當天下午,試驗正式啟動。周明帶著地外助手調製菌劑,將良渚陶瓷結晶提取物與“鹽生菌”混合,均勻灑在試驗田的土壤中;艾拉操控灌溉係統,按照“梯次淋鹽法”的參數,分三次噴灑淡化地下水;王玲則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將“紅針草”的幼苗與“星稻”秧苗間隔栽種,指尖劃過幼苗的根須,仿佛在傳遞某種無聲的鼓勵。
“娘,要輕輕放,不然根會疼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風澈小時候跟著她種稻子的畫麵,小男孩笨拙地捧著秧苗,生怕碰壞了脆弱的根係。王玲的眼眶微微發熱,她抬頭望向“鹽堿星”灰白的天空,仿佛看到兒子的笑臉藏在雲層後,正對著她點頭。
三天後,試驗田迎來了第一個關鍵節點。當艾拉打開灌溉係統的閥門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淡化後的地下水緩緩滲入土壤,帶著菌劑的淡褐色液體在田壟間流淌,原本板結的鹽堿土開始鬆動,“紅針草”的根須肉眼可見地舒展,白色絨毛上漸漸吸附了細小的鹽粒。
“土壤含鹽量下降了8‰!”負責監測的地外助手興奮地傳遞信號,屏幕上的數值曲線穩步下滑,“‘鹽生菌’的活性提升了30%,已經開始形成菌群!”
王玲卻注意到一個細節:靠近田埂邊緣的“星稻”秧苗葉片有些發蔫,根部的土壤含水量明顯過高。“停止灌溉!”她立刻喊道,“《齊民要術》裏說‘澇則疏溝,旱則灌溉’,這裏的土壤滲透性差,淋鹽的水量必須精準控製。”
她調出慕容冷越的手稿,其中關於“土壤濕度動態平衡”的計算公式被紅筆圈注過。“按照這個參數調整灌溉頻率,每次澆水後開啟地下排水管道,把多餘的含鹽廢水及時引走。”王玲指著公式說道,“冷越當年就發現,極端環境下,‘精準控水’比‘大量供水’更重要,這和古人說的‘量力而為’是一個道理。”
調整方案後,試驗田的長勢明顯好轉。一周後,“星稻”的葉片變得翠綠,“紅針草”的根須吸附了大量鹽粒,土壤中的微生物群落也趨於穩定。“白鹽”的角質層泛起淡淡的光澤,這是他表達喜悅的方式:“再過一個月,就能知道是否能成熟了。但我們的淨化係統還是個問題,要是大規模種植,廢水處理肯定跟不上。”
王玲早有準備,她調出全息設計圖,上麵是結合了良渚水利與“玄冥號”資源循環技術的淨化係統:“用多層過濾池模擬‘淋鹽法’的自然脫鹽過程,第一層用‘紅針草’根係吸附,第二層用菌劑分解,第三層用反滲透膜提純,淨化後的水還能循環用於灌溉。這是‘古今結合’的閉環係統,成本比純機械淨化低60%。”
“白鹽”看完設計圖,立刻安排工程師開工建設。接下來的日子,王玲團隊一邊監測試驗田的長勢,一邊指導地外工程師搭建淨化係統。黑龍負責調試係統的智能控製模塊,將古籍中的“看天澆水”轉化為精準的傳感器數據;周明則優化菌劑配方,加入“鹽堿星”本土的“鹽生菌”,提高菌群的環境適應性;王玲每天都會去試驗田走走,用指尖感受土壤的濕度,就像當年在故鄉的稻田裏一樣。
這天傍晚,王玲正在記錄“星稻”的生長數據,終端突然收到“時空燈塔”傳來的異常信號。解碼後,一段模糊的影像跳了出來:慕容冷越穿著工裝,在“玄冥號”的實驗室裏調試設備,身後的屏幕上顯示著“鹽堿地改良模擬圖”,與他們現在的試驗田驚人地相似。
“阿玲,你看這個‘梯次脫鹽’模型,要是能結合古法的淋鹽技術,說不定能解決極端鹽堿地的問題。”影像裏的慕容冷越對著鏡頭笑,眼神明亮,“等我回去,咱們一起試試……”
影像突然中斷,隻剩下雪花點在屏幕上閃爍。王玲的指尖撫過屏幕上丈夫的笑臉,淚水無聲地滑落。身後的黑龍默默遞來紙巾,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段跨越時空的影像,是“玄冥號”的AI在整理數據時自動發送的,是慕容冷越留給妻子最珍貴的“禮物”。
“他早就想到這裏了。”王玲擦幹眼淚,嘴角揚起微笑,“我們現在做的,正是他當年想做的事。”她打開“星河農書”,將慕容冷越的“梯次脫鹽”模型與自己的方案融合,在備注欄裏寫下:“夫之構想,妻之實踐;古今相融,星河共耕。”
就在此時,周明興衝衝地跑過來:“王姐,試驗田的‘星稻’開始抽穗了!而且我們發現,‘紅針草’吸附的鹽粒,經過菌劑分解後,能轉化成‘星稻’需要的微量元素,這是完美的共生係統!”
王玲立刻跟著他跑到試驗田。夕陽下,嫩綠的稻穗已經抽出,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紅針草”的根須上結滿了細小的鹽晶,像一串串白色的珍珠。“這就是‘順勢而為’的力量。”她輕聲道,“我們沒有強行改變環境,而是讓作物與環境形成了平衡。”
當晚,“鹽堿星”的基地舉辦了小型慶祝會。地外智慧們用本土的“鹽果”釀出酸甜的飲品,圍著試驗田跳起了傳統的“豐收舞”。王玲捧著飲品,站在田埂上,看著黑龍和周明與地外工程師們討論係統優化,突然覺得無比安心——就像當年和慕容冷越、風澈在故鄉的稻田裏賞月一樣,身邊都是並肩前行的人。
慶祝會進行到一半,“白鹽”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我們在星球的北半球,發現了一處遠古遺址,裏麵有類似良渚祭壇的石構建築,還有刻著紋飾的陶器碎片。”
第二天一早,王玲團隊就跟著“白鹽”趕往遺址。經過數小時的跋涉,一片隱藏在山穀中的石構建築出現在眼前。中央的祭壇呈方形,四麵刻著螺旋狀的紋飾,與三星堆神樹的枝幹紋路、星盟“天地種植法”的軌跡完全一致;祭壇周圍散落的陶器碎片上,刻著與河姆渡稻穀殼相似的編碼。
“這是星盟布設的‘農耕試驗錨點’。”黑龍啟動共振器掃描,屏幕上浮現出編碼的解讀結果,“百萬年前,星盟曾在‘鹽堿星’嚐試培育耐鹽作物,但因為本土文明滅絕,試驗中斷了。這些紋飾裏,藏著當年的培育數據。”
王玲蹲下身,將風澈刻的銅片貼近祭壇的紋飾。銅片突然發出淡淡的金光,與紋飾產生強烈共振,一段完整的培育方案在共振器上顯現:“用本土耐鹽植物與外來作物共生,通過微生物轉化鹽分……這和我們的方案一模一樣!”
“這不是巧合。”王玲站起身,望著山穀中的遺址,“星盟的錨點引導著每個文明的農耕探索,而我們能解鎖這些密碼,是因為站在了古人的肩膀上——是河姆渡的稻穀、良渚的陶瓷、《天工開物》的文字,還有冷越的研究,讓我們找到了正確的方向。”
他們將遺址的編碼數據帶回基地,與“星河農書”的方案融合,對菌劑配方和灌溉係統做了最後的優化。此時,試驗田的“星稻”已經完全成熟,金黃的稻浪在“鹽堿星”的灰白大地上鋪展開來,形成一道耀眼的風景線。
收割那天,“鹽堿星”的居民們都趕來幫忙。他們小心翼翼地割下稻穗,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喜悅。“白鹽”捧著一把飽滿的稻粒,遞給王玲:“這是‘鹽堿星’第一次收獲糧食,你們帶來的不僅是技術,更是希望。”
王玲接過稻粒,放在手心輕輕揉搓。陽光透過稻殼的縫隙,照在她掌心的紋路裏,仿佛看到了風澈小時候在稻田裏奔跑的身影,看到了慕容冷越在“玄冥號”上專注研究的側臉,看到了祖父拿著青銅犁在田埂上漫步的背影。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她舉起手中的稻粒,對著所有人說道,“是地球的古人,是我們逝去的親人,是所有為農耕文明努力的人,一起種出了這顆‘希望之稻’。”
離開“鹽堿星”的那天,基地的上空飄起了人工降雨——這是淨化係統試運行的成果,雨水落在剛播種的第二茬“星稻”田裏,滋潤著新的生命。“白鹽”帶領居民們站在田埂上送行,手裏揮舞著用“紅針草”編織的花環:“我們會按照‘星河農書’的方案,把‘鹽堿星’變成綠洲。等下次收獲,一定邀請你們回來!”
飛船駛離“鹽堿星”軌道時,王玲收到了來自地球的通訊。林曉雨的全息影像帶著興奮的語氣:“王姐,‘星際農耕學院’開設了‘古法農耕研究班’,第一批學員裏有二十多個地外文明的代表,他們都在學《齊民要術》呢!還有,考古隊在三星堆遺址發現了刻有‘玄冥號’編碼的青銅碎片,距今三千多年!”
王玲的心頭一震。三千年前的青銅碎片,刻著未來飛船的編碼——這正是錨點能量連接古今的最好證明。她看向舷窗外的星河,風澈刻的銅片在陽光下閃爍,與慕容冷越手稿上的字跡、古籍中的插圖、地外文明的紋飾在她腦海中交織成網。
“黑龍,你說這宇宙的本質是什麽?”王玲突然問道。
黑龍沉思片刻,調出“宇宙農耕智慧球”的影像:“是傳承。就像‘星稻’的種子,從地球到火星,從‘嘉禾星’到‘鹽堿星’,帶著人類的智慧不斷生長;就像這些編碼,從百萬年前的星盟到五千年前的良渚,再到未來的星際文明,連接著過去與未來。”
王玲點頭,指尖在終端上敲下“星河農書”的最新章節標題:《鹽堿星耕歌:故影同行,古今共榮》。她在正文中寫道:
“農耕文明的傳承,從來不是孤立的跋涉。古人的智慧是腳下的土壤,親人的思念是頭頂的星光,地外的探索是手中的種子。在‘鹽堿星’的灰白大地上,我們種下的不僅是稻禾,更是跨越時空的對話,是文明共生的希望。當‘星稻’的稻浪翻滾,我們聽到的,是古人的低語,是親人的呼喚,是宇宙的回響——這聲音告訴我們,隻要傳承不息,希望就永遠生長。”
寫完,她關掉終端,靠在舷窗上閉上眼。夢境中的景象再次浮現:風澈蹲在“鹽堿星”的稻田裏,手裏舉著金黃的稻穗;慕容冷越站在飛船的駕駛艙裏,朝她微笑;祖父坐在故鄉的田埂上,手裏的青銅犁與遠處的星河連成一線。
“娘,我們回家啦!”
“阿玲,下一站去哪?”
“丫頭,好好走下去。”
熟悉的呼喚在耳邊響起,溫暖而堅定。王玲的嘴角揚起微笑,她知道,無論下一站是哪個星球,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這些跨越時空的身影都會陪著她,這些刻在骨子裏的智慧都會指引她。
飛船朝著地球的方向飛去,身後的“鹽堿星”漸漸變成一顆灰白的小點,但王玲知道,那裏已經種下了希望的種子,正在慢慢生根發芽。而她的旅程,還遠未結束——“星河農書”的篇章還在續寫,更多的星球等著“希望之稻”的降臨,更多的文明等著古今智慧的碰撞。
當飛船穿越蟲洞,地球的藍色光芒出現在視野中時,王玲睜開眼,握緊了手中的銅片。她仿佛看到,在地球的田埂上,在火星的農業艙裏,在“嘉禾星”的稻浪中,在“鹽堿星”的綠洲上,無數的身影正在耕耘——那是古人,是親人,是朋友,是所有為文明傳承努力的人。
他們的身影,匯聚成了星河中最亮的光;他們的故事,書寫成了“星河農書”中最動人的篇章。而王玲知道,她會帶著這些光與故事,繼續前行,讓農耕的智慧,在宇宙的每一個角落,綻放出不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