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尾崎秀實緩聲說了一句。嘎吱一聲，移門被拉開，一位穿著製服，氣質沉靜，目光中帶著幾分學者式審慎的男子走了進來。
    尾崎秀實笑著起身介紹：“中村君，我來為你引薦。”
    “這位是帝國教育部長，西尾壽照閣下。”
    “西尾閣下，這位就是我向你提過的，滿鐵調查部的幹才，現任滬市南支會主任中村功先生。”
    這位就是關東軍前任參謀長西尾壽照？
    西尾壽照，日本教育部部長，參謀部高級參事武官，分管領導帝國青年士兵培養，即：【預備役預審工作】……
    此人於1881年10月31日出生在日本鳥取縣的一個武士家庭。
    他的家族並非純粹的武士階層，而是通過經商發財後，用金錢購買了武士身份。
    他是藩士西尾重藏的第四個兒子，但從小過繼給伯父西尾幸太郎做養子。
    他的哥哥幸太郎是同誌社大學神學部的牧師，在他考上陸軍士官學校時，曾告誡他要“戒酒和女人“。
    後來，西尾壽造娶了海軍少將酒井忠利的三女政子為妻，共育有三個孩子：長子重一、長女壽子和次女典子。
    1934年，他奉命擔任關東軍參謀長一職，在此期間，他強化日本對偽滿洲國的殖民統治，並殘酷鎮壓東北抗日力量。
    1937年七月七日，“七七事變“爆發後，他接任第二軍司令官一職，被派往華夏，指揮第2軍沿津浦路南下進攻，先後占領了滄州、濟南等地。
    之後。他指揮的部隊參與了台兒莊戰役，但遭受挫敗，這也是他後來被調回國內的原因之一。
    回國之後，他成為新任的教育部長，並負責預備役工作，實際已經被排除在了權利核心位置，
    可不管如何，他還是陸軍部極少數大將之一。
    中村功渾身一震，連忙起身朝他行禮：“西尾閣下，您好。”
    西尾微微頷首：“中村君，我聽尾崎君多次提及你，本以為你會像大部分日本人一樣狂傲，”
    “今日一見，我倒是有幾分驚喜。”
    中村功微微鞠躬，“多謝西尾閣下賞識。”
    互相寒暄幾句之後，三人重新落座。
    此時，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不再局限於這一次具體事務，而是逐漸擴展到滿洲的經濟結構，資源調配，以及對華長期策略等更宏觀的層麵。
    中村功本身是東亞同文大學畢業生，對於華夏問題研究頗深，也是當時的優秀畢業生，而他當年就讀東亞同文學院時這間學院的院長，就是近衛首相。
    跟那些侃侃而談的人不同，中村功的話語不多，但每每開口，都能切中要害，其觀點往往跳出了單純的軍事或經濟視角，融入了社會文化乃至人心向背的考量，這讓西尾感到頗為新穎，也隱隱覺得此人不簡單。
    尾崎秀實在一旁適時地引導著話題，仿佛隻是兩位才俊的初次相識引薦，但西尾能感覺到，這次會麵絕非偶然。
    尾崎將中村介紹給他，是在暗示什麽？是為滿鐵尋找新的盟友？還是代表東京的某種勢力，試圖在滿鐵這盤棋上，落下新的棋子？
    幾人之間的談話最終還是無可避免的回到了這次滿鐵內部事務處理問題上。
    中村功也適時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西尾閣下，尾崎君，你們怎麽會想到利用陳陽來轉移視線。”
    “根據南支會在滬市的情報搜集，這個陳陽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技術官，可以說，他跟後勤部，梅機關，海運課都有說不清的關係。”
    “看似簡單，但卻十分複雜。”
    尾崎跟西尾壽照相視一眼不等尾崎秀實開口，西尾緩緩說道：“這是軍部的考量。”
    “選擇他，有幾個好處。”西尾分析道，“第一，他出身運輸係統，他的升遷，可以在某些被滿鐵內部視為‘自己人’得到了重用，是一種安撫。”
    “第二，他隻是一個陸運課長，沒有任何軍職，級別不高，此次破格提拔，軍部方麵不會覺得是滿鐵核心層的進一步擴張，容易接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此人看上去是中立派，將他放在這個關鍵位置上，內閣和軍部都認為比安排一個明確的‘滿鐵派’或‘軍部派’更有利於控製局麵。”
    “況且，他是由後勤部佐藤文泰少將親自向本土推薦的，專業能力方麵毋庸置疑，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能準確執行命令並且有能力打通運輸環節的人，而不是一個派係鬥爭的旗手。”
    中村功仔細品味著這番話。
    不得不說在目前微妙的平衡下，陳陽確實是一個各方都能下的台階。
    讓他來跟滿鐵競爭這塊新出爐的運輸權限，既能體現滿鐵獲得了實惠，又給了軍部一個“至少不是對立麵參與其中”的錯覺。
    “我明白了。”中村功深吸一口氣，這或許是當前局麵下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用高層的犧牲，換取了部分實質性的運輸主導權，並用一個相對中立的官員升遷來維係表麵的平衡與“體麵”。
    西尾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主動替中村功斟滿。
    “中村君，其實我非常欣賞你，華夏人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我之前還以為這句話不過是玩笑話，但今日與君暢談，的確有所得。”
    “不知道中村君有沒有興趣擔任我的私人顧問？”
    中村功下意識的愣了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一旁的尾崎秀實。
    尾崎秀實卻像個老僧入定般，眼觀鼻，鼻觀心，絲毫沒有在意。
    中村功緩聲道：“西尾閣下，我是很願意幫您辦事，可是，我工作地點在滬市，您在本土任職，恐怕還是有些不方便吧。”
    尾崎秀實突然說道：“這點中村君就不用擔心了，西尾閣下是暫時來關東軍提供軍事意見的。”
    “帝國軍隊北上之後，西尾閣下很快就要回到滬市，正式接任田俊六司令官的職位。”
    “中村君就是西尾閣下最加的顧問人選。”
    中村功這才恍然大悟，尾崎秀實怎麽會突然推薦他給西尾壽照。
    原來西尾即將成為華中派遣軍新的指揮官，也就是軍部在華夏地區南方的老大。
    不得不說，西尾的確需要一個像中村功這樣的幫手幫助他掌控局勢。
    無論從實力還是從才華上看，中村功都是最好的選擇。
    “願為司令官閣下孝犬馬之勞……”中村功不再拒絕，誠懇的答應了對方的邀約。
    西尾頓時大喜，起身微微鞠躬道：“中村君，不得不說，你做了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新京的密會無聲無息的結束了，一切都沒有引起滿鐵方麵的注意。
    但滿鐵不注意不代表沒有別人注意。
    很快，梅機關方麵就收到了內閣代表尾崎秀實即將親赴滬市，召集滿鐵、軍部，梅機關三方舉行“懇談會”的消息…
    滬市，陸軍後勤部司令官辦公室。
    佐藤文泰少將的辦公室內，氣氛凝重，他剛剛摔碎了一個心愛的陶瓷茶杯，碎片和冰冷的茶漬濺了一地，嚇得侍從官屏息垂首，不敢稍動。
    “懇談會？哼！”佐藤文泰臉色鐵青，在鋪著巨大軍事地圖的辦公桌後來回踱步，皮靴在地板上敲打出焦躁的節奏，“大村這個這個老狐狸倒是挺會算計！”
    “自己不想出頭，就讓東京那幫文官下場，一群隻會開口帝國，閉口人民的廢物能幹什麽？就知道和稀泥！”
    “他們想把事情壓下去，想讓梅機關和後勤部吃個啞巴虧！”
    “未必有那麽嚴重？”副部長小野寺健大佐微微躬身道：“我看還是滿鐵內部不想把事情鬧大，需要一個理由，把火力分攤給大家承受。”
    “小野寺君，你倒是豁達。”佐藤文泰怒聲嗬斥道：“你以為我是因為懊惱沒達成目的，愚蠢，”
    “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東京方麵為了所謂的“大局穩定”，強行要求軍部讓步，犧牲掉好不容易才在滿鐵內部製造出滲透的成果。”
    “青木友城的口供如果被尾崎秀實用“內閣協調”的名義輕描淡寫地化解，甚至反過來成為限製軍部的手腳，那將是我們巨大的挫折。”
    “咚咚咚，”一陣規律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佐藤臉色微凝，坐回辦公桌後方，嘴角淡淡的蹦出一個字：“進。”
    “嘎吱”辦公室大門打開，一名尉官拿著一份緊急文件走了進來。
    “佐藤閣下，本土緊急文件請您過目。”
    佐藤文泰愣了一愣，快速接過文件，淡淡看過一眼，眼神中顯得有些疑惑。
    “去！立刻把陳陽給我叫來！”
    “哈衣，”那人微微鞠躬，連忙出去。
    小野寺健疑惑道：“佐藤閣下，怎麽突然要找陳桑？”
    “當然是好消息。”佐藤文泰將手裏文件遞給對方：“陳桑總算得償所願，軍部已經同意了我推薦他晉升的要求。”
    ：“不過，在這之上，滿鐵也需要得到優待…”
    滬市，南方運輸部，陸運課課長辦公室。
    “石木君，你怎麽有空來陸運課，佐藤閣下有什麽指示隻需要打個電話就行了，何必要你跑過來。”看到辦公室門口的不速之客，陳陽顯然有些意外，
    “陳課長，你就不用跟我客氣這些了，佐藤閣下有重要事情要見你。”
    “你現在立即跟我走。”
    這麽急？陳陽連忙起身道：“給我兩分鍾，我交代一下工作。”
    石木凜微微鞠躬，表示讚同。
    麻利的安排好一切，陳陽很快被石木凜帶到了佐藤的辦公室。
    “佐藤將軍，您找我？”
    “陳桑，果然是個注重效率的人才，坐吧！”佐藤文泰揮退了左右，指著對麵的椅子，將雙手撐在桌麵上，目光如炬地盯著陳陽，“內閣的尾崎秀實要來滬市開‘懇談會’的消息，你知道了吧？”
    “屬下略有所聞，晴氣君跟我提了一下，”陳陽語氣平穩，“據說會議旨在協調各方，優化後勤運輸。”
    “優化？哼！”佐藤冷笑一聲，“說得比唱得好聽！”
    “陳桑，你是我和影佐將軍看重的人，也是我們力薦才得以晉升到這個位置的，現在，到了你該表明立場，為軍部出力的時候了！”
    陳陽身體微微前傾，做出服從的姿態：“請將軍明示，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佐藤文泰壓低聲音：“尾崎秀實此行，必定會逼迫滿鐵進行所謂的‘內部整頓’，竹下、鈴木那些人恐怕要成為犧牲品。”
    “這雖然是斷腕之舉，但滿鐵內部必然有怨氣！”
    “你要利用你新晉副部長的身份，密切關注滿鐵內部的動向，尤其是那些對整頓不滿，對東京幹預尤為反感的實力派！我們需要知道，誰是可以拉攏的，誰是必須警惕的！”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尾崎很可能會以‘提高效率’為名，調整運輸權限的劃分，甚至可能讓你具體負責某些關鍵線路。”
    “這既是機遇，也是陷阱！機遇在於，你可以借此機會，為我們軍部獲取更直接的運輸控製權！”
    “陷阱在於，東京和滿鐵未必真心放權，他們可能隻是想利用你這個‘中立’麵孔來過渡！”
    “你的任務，就是牢牢抓住即將到手的權力！在具體操作中，要優先保障軍部，特別是關東軍指定物資的運輸！”
    “對於那些可能不利於軍部的調度指令，無論是來自滿鐵高層還是東京的暗示，你都要有技巧地‘消化’掉，或者及時向我們通報！你要成為我們在運輸係統內部，真正的‘自己人’！”
    陳陽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凝重與忠誠：“將軍放心。屬下深知是誰給了我這次機會。運輸部副部長的位置，就是為更好地服務帝國聖戰、配合軍部需求而存在的。”
    “屬下知道該如何權衡利弊，確保軍部的利益得到最優先的保障。”
    佐藤文泰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陳桑，我很欣賞你的態度。”
    說著佐藤將石木凜之前送來的文件遞給陳陽。
    陳陽雙手接過文件，打開之後，發現是兩封不同公文。
    第一封，是一份蓋了軍部任命文書。
    任命陳陽為南方運輸部副部長。
    當陳陽目光轉到下一份公文上，他的目光瞬間一凝。
    第二份是一份關於增設運輸部副部長的內部通告。
    也就是說，運輸部除了大島跟他一正一副兩位部長之外，還是要為滿鐵增設一位副部長。
    兩個副部長？他們在玩什麽花樣，又不是h社會，還特麽雙話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