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工作室的周一例會，氣氛通常高效而務實。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簡潔的會議桌上，空氣中彌漫著現磨咖啡的醇香和一絲不苟的職業氣息。林娜坐在主位，語速飛快地過著一周行程，團隊成員各自記錄，偶爾提出補充意見。秦薇坐在一旁，指尖無意識地輕點著平板電腦屏幕，聽著，思考著，偶爾頷首。
    議程進行到後半，負責商務對接的副總監李悅輕咳一聲，推了推眼鏡，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像是遇到了什麽棘手又荒謬的難題。她滑動平板，調出一份文件，投影在屏幕上。
    “接下來這個……是個比較特殊的邀約。”李悅的語氣帶著點哭笑不得，“國內最頂尖的衛視平台，S 衛視的王牌綜藝《心動的軌跡》第三季，發出了……嗯……一份意向邀請。”
    “《心動的軌跡》？”林娜挑眉，顯然有些意外，“那不是個夫妻觀察真人秀嗎？主打明星夫妻真實日常和互動。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秦薇，秦薇也微微蹙眉，顯然對這個邀約的出現感到意外。
    李悅的表情更古怪了：“是的，就是那個節目。他們這一季據說要升級，想做‘頂配中的頂配’，打造‘國民級模範CP’的概念。所以……他們發出的邀請是……”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勇氣才能說出下一句話，“……是給秦薇老師和……楚然老師的。”
    會議室內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幾秒鍾後，不知是誰先沒忍住，“噗”地一聲低笑出來，隨即更多人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努力壓抑著笑聲。這邀約聽起來實在太離譜，太匪夷所思了！邀請娛樂圈地位懸殊、看似毫無交集、僅有幾次官方互動的前輩影後和頂流小生，去參加夫妻綜藝？！這策劃是喝了多少假酒才想出來的？
    林娜直接氣笑了，揉了揉眉心：“S 衛視的人是瘋了嗎？還是覺得我們瘋了？他們憑什麽認為薇薇會和楚然……呃，有那種可能？”她甚至覺得“夫妻”這兩個字說出來都燙嘴，“這簡直是年度最荒謬邀約，沒有之一。直接回絕，理由就是檔期不合，不，連理由都不用給，太離譜了。”
    然而，李悅卻沒有立刻點頭，她的表情反而嚴肅了幾分：“娜姐，薇薇姐，我知道這聽起來非常荒謬，但是……請先看看他們的報價和資源置換條件。”
    她切換了投影畫麵。
    一組天文數字般的報價金額，以及後麵跟著的一長串令人眼花繚亂的頂級商務合作、國際時尚資源推廣、平台年度重磅劇集優先合作權等附加條件，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會議室內瞬間再次安靜下來，這次不再是好笑，而是真正的震驚和……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個報價，高得足以讓任何一線明星團隊心跳加速。而那些附加的資源，更是許多藝人擠破頭都搶不到的頂級餅。S 衛視這次，顯然是下了血本，鐵了心要打造一個轟動性的現象級企劃。
    “他們這是……”一個助理喃喃道，“砸鍋賣鐵了？”
    林娜也愣住了，她盯著屏幕上的數字和條款，眉頭緊緊鎖死。作為經紀人，她太清楚這份邀約背後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和難以估量的曝光度了。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綜藝邀約，更像是一個龐大的、捆綁了頂級資源的商業合作計劃。
    但……前提是，秦薇和楚然，得是“夫妻”或者至少是“情侶”。
    “他們憑什麽？”林娜再次問道，語氣沉重了許多，“就因為之前那點捕風捉影的傳聞？還是因為薇薇和楚然最近都有熱度，想強行拉郎配？這風險太大了！一旦答應，就等於默認了某種關係，後續萬一被拆穿，或者節目裏露餡，反噬會是毀滅性的！”
    “S 衛視那邊的意思是，”李悅解釋道，語氣也帶著不可思議，“他們做過大量的數據分析和市場調研，認為秦薇老師和楚然老師雖然看似不搭，但外形、氣質、咖位以及那種……呃，‘姐狗’氛圍感（原諒我用了這個詞），具有極強的化學反應和話題潛力。他們賭的就是這種‘反差萌’和‘突破次元壁’的效應。他們承諾會動用最高級別的公關團隊和剪輯資源，確保呈現出的效果是正麵、甜蜜且能引發大眾好感的。他們甚至……暗示，如果真有情況，他們有能力也有意願提供最大程度的保護。”
    會議室內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個荒謬的邀約，更是一個巨大的、裹著糖衣的、卻也可能藏著劇毒的誘惑。它直接命中了這個行業最核心的欲望：名、利、頂級的資源，以及……一個看似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彼此身邊的可能性。
    秦薇一直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指尖在平板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著。直到此刻，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他們的調研，是基於虛假的假設。我和楚然，隻是合作關係。”她頓了頓，補充道，語氣斬釘截鐵，“這個項目，風險遠大於收益，不適合接。回絕吧。”
    她的決定清晰而果斷，沒有絲毫猶豫。
    林娜明顯鬆了口氣，立刻點頭：“薇薇說得對。這太冒險了。立刻回絕，語氣委婉但立場堅定。就說不符合薇薇近期的職業規劃。”
    “好的。”李悅點頭，準備記錄。
    例會繼續，討論其他事項。但那個天文數字和那個荒謬的可能性，像一顆投入水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並未立刻平息。
    當晚，秦薇回到住所，洗完澡出來，發現那台加密手機上有楚然的未讀消息。
    點開。
    R: 【聽說今天有個離譜的邀約？S 衛視那個？】 後麵跟了一個係統自帶的、目瞪口呆的熊貓頭表情包。
    消息顯然是通過他的渠道知道了。在這個圈子裏，幾乎沒有絕對的秘密。
    V: 【嗯。已經拒了。】 她回複得言簡意賅。
    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了好一會兒，才發過來一條。
    R: 【……哦。】 一個簡單的字，後麵跟了一個耷拉著耳朵、顯得有點蔫的小狗表情。
    隔著屏幕，秦薇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有的表情——一點點失落，一點點不甘，又努力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她指尖頓了頓，正準備放下手機，他的消息又跳了出來。
    R: 【就是……有一瞬間……覺得如果是真的……好像也挺好的。】 這句話後麵沒有跟任何表情，顯得格外認真，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脆弱。
    秦薇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看著那句話，仿佛能透過冰冷的屏幕，看到那個年輕人此刻可能正抱著手機，眼神裏閃爍著某種向往又克製的微光。他向往的，或許不是那天價片酬和頂級資源，而是那個“如果是真的”的假設——可以正大光明地並肩而立，可以無需掩飾地表達關心，可以像無數普通情侶一樣，在鏡頭前分享日常的甜蜜與瑣碎……哪怕隻是演給別人看。
    那種短暫的、幾乎可以稱之為“衝動”的念頭，與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成熟冷靜形成了微妙的反差，卻更顯得真實。
    秦薇沉默了片刻。她沒有立刻反駁或教育他，而是罕見地，順著他的話，進行了一次冷靜的推演。
    V: 【如果接了，會發生什麽？】
    V: 【首先，雙方的粉絲群會經曆一場大地震。你的核心女友粉會大量脫粉，回踩的輿論壓力會第一波衝擊你。我的事業粉會質疑我的選擇，認為我自降身價，戀愛腦，口碑會受損。】
    V: 【其次，24小時不間斷的鏡頭監控下，沒有任何秘密可言。我們的過去、現在、每一個微表情、每一句對話都會被無限放大解讀。一旦露出任何並非‘劇本’設定的破綻，之前營造的一切都會瞬間反噬，成為最大的醜聞。】
    V: 【再次，從此以後，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和形象將被徹底捆綁。無論未來如何發展，都無法擺脫這個標簽。這對你轉型實力派，對我維持現有的咖位和口碑，都是巨大的阻礙和風險。】
    V: 【最後，那份‘協議’將成為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旦有任何知情人泄露，將是毀滅性的打擊，遠比簡單的戀情曝光更嚴重。】
    V: 【那點片酬和資源，不值得賭上這一切。】
    她沒有帶任何情緒，隻是條理清晰、一針見血地，將那個看似美好的“如果”背後，血淋淋的現實和巨大的風險，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麵前。
    屏幕那頭沉默了良久。
    久到秦薇以為他不會再回複了。
    終於，消息提示再次亮起。
    R: 【……我知道。】 簡單的三個字，後麵跟了一個擁抱的小人表情，【就是……偶爾做做夢。還是薇薇長官冷靜。聽你的。】
    他的回應很快，語氣也恢複了平時的乖巧，甚至帶著點自嘲。但秦薇卻能感覺到，那短短幾個字的沉默裏，所包含的掙紮和……最終不得不的清醒。
    他何嚐不知道這些風險？他隻是在那一刻，被那個“如果”的巨大誘惑晃了一下神。那個“如果”像海市蜃樓，美好得令人心顫，卻也遙遠得如同幻影。
    V: 【夢可以做，但路要一步一步走。】 她最終回複了一句，語氣放緩了些，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R: 【嗯！】 他立刻回複了一個用力點頭的狗狗表情，【長官指哪我打哪！】
    對話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模式。
    但那個被短暫觸碰的“如果”，卻像一顆種子，悄然落入了心湖深處。
    秦薇放下手機，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如果……如果真的公開了……
    會怎樣？
    腦海裏不受控製地閃過一些畫麵：或許是被粉絲和媒體圍堵得水泄不通的混亂場麵，或許是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質疑和謾罵，或許是商業版圖的震蕩，或許是……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後，可以不用顧忌地牽手散步，可以正大光明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她猛地搖了搖頭，將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驅散。
    風險太大，代價太高。
    她背負的，從來不隻是她一個人的未來。
    理性的抉擇，永遠是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的那一個。
    隻是，在做出這個毫無懸念的抉擇時，心底某一處，是否也曾有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惋惜？
    那個天價的、荒謬的邀約，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壓力測試，一次關於未來的殘酷預演。
    它清晰地昭示了那條看似繁花似錦、實則遍布荊棘的“如果”之路，有多麽艱難。
    也讓他們更加明白，此刻他們所選擇的、隱藏在星光下的這條路，雖然如履薄冰，卻也是目前唯一可控的、相對安全的選項。
    抉擇已下，無需再議。
    但某些被悄然觸動的念想，卻不會輕易消失，隻會在心底默默蟄伏，等待著未知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