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那條“暗線監測到異常”的信息，如同一紙冰冷的判決書，徹底坐實了秦薇心中最殘酷的猜想。林娜，她合作十餘年、視若臂膀、甚至在某些時刻超越工作關係的夥伴，確實背叛了她。那個虛假的“下周三晚九點”反擊計劃，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石子，在極短的時間內，激起了對手陣營的漣漪。
    痛苦如同遲來的海嘯，在確認的瞬間將她吞沒，但僅僅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刻，便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決絕所取代。眼淚毫無意義，心碎是奢侈品。在這個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感情用事等同於自殺。
    她沒有時間悲傷，更沒有時間去質問。當信任的基石崩塌，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構築新的防線，哪怕這防線是建立在廢墟之上，哪怕這意味著要親手將曾經最親近的人推向對立麵。
    “確認泄密。計劃變更。執行B方案。”
    給楚然回複完這條信息後，秦薇獨自在書房裏靜坐了整整一個小時。窗外，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勾勒出繁華而冷漠的輪廓。她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張曾經被譽為價值連城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石化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燃燒的、幽冷的火焰。
    B方案，是她與楚然在廢棄工廠會麵時，作為最壞情況預設的備用計劃。其核心在於“將計就計”和“出其不意”。既然林娜這條線已經不可靠，那麽所有通過她傳達的信息都將成為誤導敵人的工具，而真正的殺手鐧，必須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由她和楚然直接掌控，在敵人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發動致命一擊。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那個需要多重生物認證的絕密保險櫃。裏麵存放著“小雨”送來的原始錄音U盤、相關的分析報告，以及……她讓Jason通過特殊渠道弄到的一些關於星耀傳媒和周永昌其他灰色地帶的輔助材料。這些都是明麵上準備用於反擊的“武器”。
    但現在，它們中的大部分，將淪為誘餌和***。
    她首先聯係了Jason，指令簡潔而冰冷：“Jason，立刻執行‘淨化’程序。目標：林娜。級別：最高。方式：隱性隔離，信息管控。確保她無法接觸任何核心決策及真實時間節點。同時，準備一套針對她的……後續處理預案。”電話那頭，Jason沉默了兩秒，顯然明白了指令的嚴重性，最終隻回了一個字：“是。”
    接著，她通過絕對加密通道聯係了楚然。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泄源已確認並控製。原計劃作廢。B方案啟動。”
    “第一，我會通過常規渠道（即林娜）釋放一係列虛假行動信息，迷惑對方。重點強調‘證人小雨’的脆弱性和需要保護，引導他們往錯誤方向調查。”
    “第二，真實攻擊時間，提前至明晚（周六）淩晨12：30。這個時間點網絡活躍度相對較低，但對方警惕性可能因虛假信息而鬆懈。”
    “第三，攻擊方式變更。不再分階段釋放證據。采用‘飽和式’攻擊，在同一時間點，通過你控製的匿名節點，將周永昌錄音完整版、資金流向分析報告、以及我們掌握的星耀傳媒其他稅務違規證據，一次性拋向全網所有主流及核心小眾論壇。火力全開，不留餘地。”
    “第四，法律程序同步。我已讓王律師團隊準備好所有材料，在證據拋出的同時，向法院正式提交對周永昌及星耀傳媒的侵犯隱私、商業誹謗等多項訴訟。並同步抄送相關監管部門。”
    “第五，母帶安全。你那邊必須確保萬無一失，預防對方狗急跳牆，做最後破壞。”
    “收到請確認，並同步你的準備情況。”
    信息發出後，秦薇關閉了通道，等待回複。她的心跳平穩，思路清晰得像一台精密的計算機。情感已被徹底剝離，剩下的隻有獵手鎖定目標後的冷酷計算。
    幾分鍾後，楚然的回複傳來，同樣簡潔，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確認。B方案啟動。”
    “虛假信息引導已部署反向追蹤程序，可監控其傳播路徑及接觸點。”
    “飽和攻擊節點已就位，共計37個全球分布式匿名發布端，確保瞬時覆蓋，無法封堵。”
    “法律文件電子送達係統已滲透，可確保與網絡攻擊同步生效。”
    “母帶及核心數字資產已轉入物理隔離保險庫，並設有多重自毀及加密陷阱。對方若強行攻擊，將觸發警報並銷毀數據。”
    “另，我已鎖定‘鎖眼’組織三個次級通訊中繼站。明晚總攻開始時，將同步發動網絡癱瘓攻擊，切斷其部分指揮鏈。”
    “最後提醒：周永昌私人保鏢團隊中，有兩人已被我方臨時策反。關鍵時刻可製造混亂。”
    “一切就緒。”
    看著楚然回複中列舉的一項項準備，秦薇的瞳孔微微收縮。這遠遠超出了她所知的“B方案”範疇。滲透法律係統？癱瘓國際情報組織的通訊？策反對方案鏢？這些手段，已經遊走在法律的邊緣，甚至更遠。楚然展現出的能量和……狠辣，讓她感到一絲陌生和寒意。那個在陽光下微笑的少年，此刻仿佛化身暗夜中的修羅，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動用一切力量。
    但這絲寒意很快被更強烈的決絕所取代。非常之時，需行非常之事。對手不擇手段，他們若還恪守規矩，隻有死路一條。
    “同意。按計劃執行。保持通訊暢通。”她回複道。
    放下加密通訊器，秦薇開始著手布置迷惑敵人的***。她將林娜叫進書房，神色凝重地告訴她，由於發現對方可能有察覺，原定於下周三的反擊被迫取消，需要重新評估風險，並故意流露出對“證人小雨”安全的極度擔憂，暗示可能需要將證人轉移保護。
    林娜聽著，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憂慮，積極提出各種“保護證人”、“重新規劃時機”的建議，表現得分外盡責。看著她精湛的表演，秦薇心中最後一點僥幸也徹底熄滅，隻剩下冰冷的諷刺。她不動聲色地安排林娜去“緊急聯係”幾家看似核心、實則早已被監控的媒體，放出口風，稱反擊因故無限期推遲，試圖穩住對方。
    一切安排妥當，林娜領命而去。書房裏再次隻剩下秦薇一人。
    夜色，已深。
    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璀璨卻無聲的城市。明天晚上，這座城市，乃至整個網絡世界，將因她投下的炸彈而掀起滔天巨浪。成敗，在此一舉。要麽將敵人打入深淵，要麽……自己徹底毀滅。
    她想到了林娜，心中掠過一絲尖銳的痛楚，但很快被壓下。背叛者，不值得同情。
    她想到了楚然，那個變得陌生而危險的盟友。他們之間的關係，在經過這場血與火的洗禮後，將走向何方？無人可知。
    她想到了自己。這一戰之後，無論勝負，她都將不再是原來的那個秦薇。
    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將她緊緊包裹。但在這孤獨的深處，一種從未有過的、堅硬如鐵的力量，也在悄然滋生。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的公寓內。
    楚然站在巨大的電子屏幕牆前，屏幕上流動著無數複雜的數據流和監控畫麵。他穿著黑色的作戰服（一種特製的、便於活動的黑色衣褲），身形挺拔，眼神冰冷如刀，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阿哲被他提前支走，安排了絕對安全的假期。整個空間，隻有他一個人，和那些無聲運轉的機器。
    他檢查著每一個攻擊節點，測試著每一條通訊線路，校準著發動攻擊的精確到毫秒的時間同步。他的動作精準、高效，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那個會因為秦薇的不信任而委屈憤怒的年輕人，仿佛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為達目的可以化身利刃的戰士。
    屏幕一角，顯示著秦薇公寓外的實時監控畫麵（通過特殊手段獲得），能看到她站在窗前的背影，孤獨而決絕。楚然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決然，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但最終，都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抬起手，指尖在控製台的一個紅色按鈕上空懸停。明天淩晨，當這個按鈕按下，一場席卷一切的風暴將正式開啟。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隻剩下絕對的冷靜和……一絲近乎瘋狂的毀滅欲。
    “準備迎接……地獄吧。”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低聲說道，聲音冰冷得如同來自深淵。
    夜色，在極度壓抑的寧靜中，緩緩流淌。距離預定反擊時間，還有不到六個小時。風暴前夕，最後的寧靜，沉重得令人窒息。而這場由兩人共同點燃的戰火，將如何燃燒，又將把他們的命運帶向何方，無人能夠預料。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濃重的。而他們，已準備好投身其中，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