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刺破黑暗，將城市從沉睡中喚醒。陽光透過秦薇頂層公寓書房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狹長而明亮的光帶，驅散了室內通宵達旦的陰冷和壓抑。網絡世界經過一夜的瘋狂沸騰，喧囂聲浪雖未平息，卻也開始呈現出一種新的、混亂但趨勢明確的秩序。
    秦薇站在窗前，拉開了窗簾。刺目的陽光讓她微微眯起了眼。她幾乎一夜未眠，但臉上卻看不出太多疲憊，隻有一種大戰過後、近乎虛脫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沉澱下來的、冰冷的清醒。
    林娜被帶走時那絕望而複雜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她的腦海裏。背叛帶來的刺痛依舊尖銳，但更多的，是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涼和……必須向前看的決絕。情感是奢侈品，在生存麵前，必須讓位於理性。
    辦公桌上，幾台顯示器的屏幕依舊亮著。輿情監控係統的曲線圖顯示，關於星耀傳媒和周永昌的負麵話題熱度依舊占據絕對統治地位，後麵跟著一連串觸目驚心的“爆”字標簽。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和楚然的名字雖然仍被頻繁提及，但輿論風向已然徹底逆轉，從之前的質疑、嘲諷，變成了幾乎一邊倒的同情、支持和對資本操控的憤怒聲討。
    【支持秦薇維權！娛樂圈需要這樣的清流！】
    【楚然實慘，被資本這麽搞，希望哥哥挺住！】
    【抵製星耀傳媒！要求嚴查周永昌！】
    【原來我們都被當槍使了，資本的遊戲太黑暗了！】
    偶爾有幾條試圖為星耀洗地或重新炒作“戀情”的聲音，也迅速被淹沒在正義網友的口誅筆伐中。那場精心策劃的“戀情風波”，在更龐大的資本黑幕曝光下，似乎真的成了無足輕重的“前菜”，被暫時擱置了。
    但這隻是表象。秦薇很清楚，那根刺依然埋在那裏，隻是被更洶湧的浪潮暫時掩蓋。一旦星耀倒台的塵埃落定，公眾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她和楚然之間那筆“糊塗賬”，依然可能成為被對手利用的弱點。更何況，星耀背後那個若隱若現的“高個子”，是否真的會隨著周永昌的倒台而偃旗息鼓？她對此深表懷疑。
    “薇薇，”新任的臨時團隊負責人，一位跟隨她多年、以沉穩細致著稱的副手周穎，敲門後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平板電腦，“輿情簡報和內部整頓初步方案已經出來了。”
    周穎是秦薇在確認林娜問題後，火線提拔起來的。她能力或許不如林娜老辣，但貴在忠誠可靠，背景幹淨。此刻，她臉上帶著謹慎和一絲尚未完全褪去的震驚。
    “說。”秦薇轉過身，語氣平靜。
    “輿論方麵，”周穎匯報道，“星耀傳媒股價開盤即跌停，多個合作品牌宣布終止合作，廣電和稅務部門已宣布介入調查。周永昌個人名下資產被凍結，據說人已被限製出境。關於他和‘鎖眼’組織的關聯，警方也已立案偵查。總體來看，星耀傳媒……基本垮了。”
    秦薇點了點頭，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飽和式攻擊加上法律重拳，星耀這種看似龐大實則根基不穩的資本怪獸，倒塌是必然的。
    “我們這邊，”周穎繼續道，“負麵輿情已基本清除，粉絲情緒穩定，甚至出現了明顯的‘反彈式’支持。有幾個之前態度猶豫的一線品牌，今天一早主動聯係，希望重啟代言談判。項目方那邊，《傾城》製片人親自來電，表示項目絕不會受影響，期待合作。”
    “嗯，按預案處理。品牌接觸可以，但條件要更優渥。項目合作不變，但安保和隱私條款必須升級。”秦薇指示道，聲音沒有太多波瀾。勝利的果實需要穩穩接住，但不能因此放鬆警惕。
    “內部方麵，”周穎的語氣變得更為凝重，“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完成了對林娜……女士經手的所有合同、資金往來的初步審計。發現幾處金額和條款存在模糊地帶的項目，已封存待查。與她關係過於密切的三名助理，已暫時調離核心崗位，進行背景複核。核心團隊已完成忠誠度談話，目前情緒基本穩定，但……士氣需要時間恢複。”
    林娜的背叛，對團隊的打擊是巨大的。那種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刀的感覺，足以讓任何組織元氣大傷。
    “安撫工作你負責。”秦薇看著周穎，“明確告訴大家，既往不咎，但今後，忠誠是唯一的底線。待遇和機會，隻會比以前更好。有異心者，現在離開，好過日後難堪。”
    “明白。”周穎鄭重應下。
    “另外，”秦薇補充道，“重新梳理所有對外溝通渠道，特別是媒體關係。林娜建立的某些‘特殊’渠道，全部切斷。我們需要建立一套全新的、更幹淨、更可控的信息網絡。”
    “已經在做了。”周穎點頭，“還有一件事……楚然先生工作室那邊，淩晨反擊成功後，發來過一份簡短的協同聲明草案，希望保持一致口徑。另外，阿哲私下聯係我，詢問您……是否安好。”
    秦薇的心微微一動。楚然……他們之間，因為這次成功的聯手反擊，那層堅冰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那份協同聲明，是職業性的默契；而阿哲的問候，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來自楚然本人的關切。
    “聲明可以，按商定的基調發。替我謝謝阿哲的關心，說我沒事。”秦薇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一絲，“也……問問楚然那邊的情況。”
    “好的。”周穎記下，轉身離開去忙碌了。
    書房裏再次剩下秦薇一人。她走到辦公桌前，目光落在那個處於靜默狀態的加密通訊器上。楚然自從反擊啟動確認後，就再沒有主動發來過消息。他那邊，現在是什麽狀況？星耀的垮台，是否觸及到了更深層的勢力？他動用那些非常規手段，有沒有留下隱患？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主動聯係。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正在形成。他們都需要時間消化這場勝利，整頓內部，並評估下一步的風險。過度頻繁的聯係，在眼下這個敏感時期，未必是好事。
    她打開微博，看到了工作室剛剛發布的、與楚然工作室措辭幾乎一致的聯合聲明。聲明嚴厲譴責了星耀傳媒和周永昌的違法行為，感謝了粉絲和公眾的支持，強調將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益，並呼籲行業健康發展。評論區一片支持之聲。
    她又點開了楚然的微博主頁。他最新一條動態，還是幾天前那條宣傳新專輯的微博，但此刻下麵已經徹底被“哥哥加油”、“我們永遠支持你”、“正義不會缺席”的留言刷屏。他沒有任何新動態，沒有回應，沒有慶祝，沉默得有些異常。
    這種沉默，反而讓秦薇感到一絲不安。以楚然的性格，經曆如此驚心動魄的反轉，不該如此平靜。除非……他麵臨著比她更複雜、更棘手的後續問題？或者說，他的“秘密”，使得他無法像她這樣，相對輕鬆地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接受歡呼？
    一種難以言喻的牽掛，悄然滋生。他們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人，也不是親密無間的盟友，而是一種……因共同經曆生死考驗而綁定的、複雜而微妙的關係。
    就在這時，她的私人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短信。內容極其簡短：
    【風浪暫平，根基未穩。警惕反撲，尤其是……來自‘高處’的冷箭。保重。】
    沒有署名，但秦薇瞬間就明白了是誰。是楚然。他用這種方式，傳遞了他的判斷和……提醒。
    “高處”的冷箭……他指的，果然是星耀背後的勢力。勝利的喜悅，瞬間被這盆冷水澆滅。是的，戰鬥遠未結束。他們隻是砍掉了露出水麵的荊棘，而深埋在水下的根莖，可能更加盤根錯節，毒性更強。
    秦薇回複了同樣簡短的兩個字：
    【收到。你也是。】
    放下手機，她走到酒櫃前，倒了一小杯烈酒，卻沒有喝，隻是握在手中，感受著玻璃杯壁傳來的冰涼觸感。
    陽光灑滿房間，窗外車水馬龍，世界似乎恢複了常態。工作室內部在周穎的帶領下高效運轉，輿論場暫時被引導向了對資本黑暗的聲討。一切看起來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秦薇知道，這平靜隻是假象。這是一段危險的真空期。內部，團隊需要重建信任；外部，隱藏的敵人正在暗中舔舐傷口，醞釀著更陰險的反撲。而她與楚然之間，那根重新連接起來的線，依然脆弱不堪，前方是更濃的迷霧和更深的漩渦。
    清算已完成，但真空之後，必然是新的、更猛烈的暗流湧動。她必須在這短暫的喘息之機，積蓄力量，準備好迎接……最終的較量。酒杯中的液體，在陽光下蕩漾著琥珀色的光澤，映出她堅定而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