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傳媒覆滅的餘波漸漸平息，輿論場恢複了它慣有的、追逐新熱點的喧囂。周永昌等人的案件進入漫長的司法程序，公眾的注意力被新的八卦和時事吸引。表麵上看，危機已然解除，生活重歸“正軌”。
    但秦薇和楚然都知道，那隻是假象。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名為“秘密”的巨大冰山，並未因外部威脅的暫時消退而融化，反而在相對平靜的水麵下，顯露出更加崢嶸和令人不安的輪廓。停車場那晚楚然展現出的非人身手，日常聯絡中他偶爾流露出的、與年齡閱曆完全不符的老辣與資源，以及那個始終懸而未決的“收藏家”的陰影，都像一根根刺，紮在秦薇的心頭，也讓兩人之間那種因共曆生死而建立的脆弱默契，處於一種微妙而危險的平衡狀態。
    這種平衡，需要一個突破口。要麽在沉默中窒息，要麽在坦誠中尋求新生。
    最終，先打破僵局的，是楚然。
    在一個周五的傍晚，秦薇收到了楚然通過加密通道發來的信息，內容異常簡短，卻重若千鈞：
    【今晚八點，老地方。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
    “老地方”，指的是城郊那座廢棄的工廠實驗室。那裏承載著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聯手抗敵的記憶，也象征著一種脫離日常、直麵真實的決絕。
    秦薇握著手機，指尖微微發涼。該來的，終於來了。她沒有回複，隻是深吸一口氣，對周穎交代了一句“晚上有私人行程，不必跟進”，便開始準備。她選了一身低調的黑色便裝，沒有過多修飾，如同赴一場鄭重而未知的審判。
    晚上八點整，秦薇獨自駕車抵達廢棄廠區。夜色濃重，殘破的建築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塵土的陳舊氣息。她熟門熟路地走進那間實驗室，裏麵依舊空曠，但顯然被人簡單清理過，中央擺了兩張簡單的折疊椅，旁邊放著一個保溫壺和兩個杯子。
    楚然已經到了。他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個廢棄的實驗台前，身影在昏黃的手提燈照射下，顯得格外挺拔而……孤寂。他同樣穿著簡單的黑色衣褲，沒有舞台上的光鮮，卻有一種洗盡鉛華後的、冷硬的真實感。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燈光下，他的臉清晰可見，沒有了往日刻意維持的陽光或憂鬱，隻有一種近乎疲憊的平靜，和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然。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裏麵翻湧著太多複雜難言的情緒。
    “你來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沒有了平日裏的清朗。
    “嗯。”秦薇走到他對麵，沒有坐下，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緊張感。
    楚然沒有回避她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才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緩慢和清晰：
    “秦薇，我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楚然。我不是一個普通的、運氣好點、長得還不錯的流量明星。”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充滿回憶的陋室，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我的真實身份……是前‘守夜人’組織的預備役成員，代號……‘渡鴉’。”
    “守夜人？”秦薇微微蹙眉，這個名詞她從未聽過，但聽起來就透著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息。
    “一個……不存在於任何公開檔案中的國際性非政府組織。”楚然解釋道，語氣平靜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主要由退役的特種士兵、前情報人員、頂級的網絡安全專家和某些領域的科學家組成。宗旨是……在官方力量無法或不願介入的灰色地帶，處理一些‘棘手’的問題，比如追蹤戰爭罪犯、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保護某些因政治或商業原因無法得到正常庇護的關鍵人物或證據。”
    秦薇的心髒猛地一縮！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這個答案的衝擊力依舊遠超她的想象！國際秘密組織的成員？這完全超出了她對“娛樂圈”和“頂流偶像”的所有認知邊界！
    “我出生在一個……背景複雜的家庭。”楚然繼續道，眼神有些飄忽，仿佛陷入了回憶，“我父親是組織外圍的情報分析員，在我很小的時候因一次任務失敗……失蹤了。母親受到打擊，一病不起。組織出於道義，承擔了我的撫養和訓練費用。我從十歲起，就在組織的秘密基地接受各種……技能培訓。格鬥、槍械、潛入、偵查與反偵察、網絡攻防、多國語言，還有……演技。”
    “演技？”秦薇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
    “是的，演技。”楚然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自嘲，“最高明的偽裝，是成為你要偽裝的那個人。組織需要有人能打入某些特定的上層社交圈或特定行業，獲取情報或執行保護任務。娛樂圈，魚龍混雜，資金流動巨大，是洗錢和情報交易的溫床之一，也是一個絕佳的偽裝身份。”
    所以，他陽光開朗的“小奶狗”人設，他精湛的演技，他麵對危機時的超常冷靜，他那些神出鬼沒的“資源”和駭人的黑客技術……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那根本不是天賦或運氣，而是長達十餘年嚴酷訓練的結果！秦薇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她幾乎能想象出眼前這個年輕的身體裏，隱藏著怎樣一段黑暗而沉重的過去。
    “那……你接近我？”秦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楚然的目光驟然變得無比認真，甚至帶著一絲緊張：“接近你，最初……確實是一項任務。”
    秦薇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大概一年半前，組織截獲情報，有一個代號‘收藏家’的神秘勢力，通過複雜的資本運作，開始向亞洲娛樂圈滲透，目標疑似鎖定幾位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頂尖藝人，目的不明，但手段極其危險。你，是潛在目標之一，而且是風險最高的那個。”楚然語速加快了些，“組織的指令是，讓我以藝人身份接近你，評估威脅等級，並在必要時提供‘非官方’保護。”
    原來，那場頒獎禮的“偶遇”，後台那個帶著薄荷清香的額吻，乃至後來那份看似荒唐的“結婚協議”……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帶著目的的接近！秦薇感到一陣被欺騙的憤怒和巨大的失落，但她強行壓下了情緒，繼續聽下去。
    “所以，協議結婚，是你計劃的一部分？為了更方便地‘保護’我？”她的聲音冷了下來。
    “是，但不全是。”楚然急切地向前一步，眼神灼灼地看著她，“一開始，是的。那是最合理的、能長期待在你身邊而不引起懷疑的身份。但是秦薇……”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懇切的真誠，“在瑞士簽協議那天晚上，我說的那些話……不全是為了任務。我是真的……被你吸引了。你的驕傲，你的獨立，你在聚光燈下那種……孤獨又強大的樣子。後來的每一次接觸，每一次並肩作戰，我對你的感情，早就超出了任務的範疇。”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那些‘巧合’，比如頒獎禮後台我幫你擋住那個模糊的影子，比如地下車庫的‘偶遇’，比如我能提前‘預感’到威亞和道具槍的問題……都是因為我一直在暗中監控你周圍的環境，動用了組織的部分資源和技術。送你那枚指環，也不僅僅是信物，它是一個經過偽裝的生物信號監測和緊急求救裝置，能讓我在第一時間感知到你的危險。”
    真相如同潮水般湧來，衝擊著秦薇的認知。所有的疑點，所有那些“細思極恐”的細節，在此刻都得到了解釋。原來，從始至終，她都活在他精心編織的、半真半假的保護網中。憤怒、委屈、後怕、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交織在一起，讓她一時語塞。
    “那……周小雅呢？”秦薇忽然想起了那個關鍵的名字，那個導致周永昌瘋狂複仇的女孩，“你和她的死，有關係嗎？”
    楚然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中閃過一絲深刻的痛苦。他沉默了幾秒，才艱難地開口：“有間接關係。那時我剛以練習生身份潛入國內娛樂圈不久，周小雅……她主動接近我，很熱情。我為了任務，需要積累人脈，沒有明確拒絕。後來，她通過她父親的關係，幫我爭取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演出機會，但那個機會……原本是組織為另一個任務鋪墊的跳板，我不能要。我拒絕了她，方式……可能比較生硬。她當時情緒很激動，我們發生了爭吵……但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傷害她的事！她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在參加組織安排的封閉訓練，根本不在現場！周永昌的恨，是遷怒，是失去女兒後的扭曲！”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眼神中的痛苦不似作偽。秦薇看著他，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那種被蒙在鼓裏的無力感和信任被透支的刺痛感，依然強烈。
    “所以，‘收藏家’……是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她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現在看，更可能是衝著我，或者……是衝著我背後的‘守夜人’組織。”楚然的眼神變得銳利，“‘收藏家’這個代號，在組織的危險名單上掛了很久，極其神秘，行事風格詭譎，有很強的……收集欲，喜歡掌控和玩弄有價值的‘獵物’。他可能通過某些渠道，察覺到了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布下這麽大局，一方麵是想除掉我這個潛在的威脅，另一方麵，也可能是想通過打擊你來試探甚至逼出組織。周永昌，不過是他利用的一把刀。”
    實驗室裏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夜風穿過破窗的嗚咽聲。所有的謎團似乎都解開了，但解開的答案，卻比謎團本身更加沉重和駭人。
    秦薇緩緩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荒涼的夜色。她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楚然的坦白，像***術刀，剖開了所有偽裝，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她感到疲憊，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她以為自己是在娛樂圈的泥潭中掙紮，卻不知何時，早已被卷入了另一個維度、更加凶險的國際暗戰之中。
    “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她背對著他，輕聲問。
    “因為……我不能再騙你了。”楚然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釋然，“星耀倒了，但‘收藏家’還在暗處。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如果我們還要繼續並肩作戰……不，如果我們之間還想有任何未來……我必須對你坦誠。欺騙和利用開始的‘關係’，不可能有結果。我不想……再活在謊言裏了，對你，也是對我自己。”
    秦薇轉過身，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眼前的年輕人，褪去了所有光環和偽裝，露出了內裏的傷痕累累和身不由己。他是秘密戰士，是頂級偶像，也是一個在命運漩渦中掙紮的、真實的、會害怕也會動心的人。
    信任的終極考驗，就在此刻。是選擇轉身離開，割裂這充滿謊言和危險的關係？還是選擇……接納這沉重的真相，與這個身份複雜的男人，繼續走向那片未知的、可能更加黑暗的未來？
    月光透過破窗，灑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空氣凝重得能滴出水來。秦薇的答案，將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