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超的視線銳利地投向淩澈所指的那片草叢，手臂上的皮膚下，那詭異的電光再次微弱地一閃即逝。
    “你去看看。”董超對薛霸偏了一下頭，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自己則站在原地，手依舊按在刀柄上，身體微側，同時監控著林衝和淩澈這邊，姿態像一頭蓄勢待發的機械獵豹。
    薛霸似乎對董超的反應有些意外，但還是啐了一口，不耐煩地拎著水火棍走過去，用棍子胡亂撥拉著那片深草：“有個屁的大蟲！窮酸措大，盡會……嗯？”
    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棍子前端似乎碰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發出了輕微的、不同於撞擊石頭的金屬碰撞聲。
    薛霸的表情變了變，臉上的不耐煩轉為疑惑和一絲警惕。他彎腰，用棍子小心地扒開茂密的雜草和堆積的落葉。
    淩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著那個方向。
    泥土和腐葉被撥開，下麵露出了一小片銀灰色的金屬。那金屬表麵有著極其流暢的幾何紋路，但大部分被泥土覆蓋，看不清全貌。在陽光下，它泛著冷冽的、與周圍自然環境格格不入的光澤，邊緣處似乎有些扭曲斷裂，像是從某個更大的結構上強行撕裂下來的。
    就是它！係統提示的異常金屬！
    薛霸的眉頭緊緊皺起，他顯然不認識這東西，但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他伸出手，想去觸碰那金屬片——
    “別動它！”董超突然厲聲喝道，語氣急促。
    但已經晚了。
    淩澈腦子裏那根弦繃到了極致！他不知道那下麵是什麽，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不是逃跑，而是像嚇瘋了了一樣，跌跌撞撞地撲向薛霸的方向，嘴裏繼續胡言亂語地尖叫：“官爺！小心啊！它活了！它要咬人了！鑽出來了！”
    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幾乎是連滾帶爬，故意腳下絆蒜，正好一頭撞在正彎腰查看、心神被那金屬片吸引的薛霸腿上！
    “哎喲！我操！”薛霸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個結實，下盤不穩，驚呼一聲就往旁邊倒去，手下意識地去撐地。
    而淩澈在撞上去的瞬間，借著摔倒的力道，手掌“無意地”狠狠按向了那片暴露出來的金屬！
    入手是一片刺骨的冰涼，緊接著是一種詭異的、輕微的震動感，仿佛那金屬是活的！同時，他腦海裏的係統像是被瞬間注入強心針，爆出一連串更加混亂、嘈雜的雜音和信息碎片：【接觸…嗞…高維合金…代號：‘歸墟’殘片…能量殘留讀取…嗞…錯誤！非標準能量簽名！！！序列混亂…檢測到…仙界符籙能量…末日病毒孢子殘留…機械境靈油汙染…多重規則衝突！！！警告：不可接觸！！！——】
    尖銳到幾乎要刺穿顱骨的電子合成音混雜著強烈的電流幹擾，像一把燒紅的錐子在淩澈的腦髓裏瘋狂攪動。信息過載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嘔吐出來。那塊被他情急之下觸摸到的冰冷金屬片，此刻仿佛成了一個通往地獄的微型端口，無數混亂、悖逆、相互排斥的能量特征如同決堤的洪水，通過他指尖微小的接觸點，蠻橫地衝刷著他腦海中那自稱“時空秩序維護係統”的殘存數據庫。
    這見鬼的“係統”在他穿越伊始就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除了最初斷斷續續地警告他“世界線收束”、“高危劇情節點”以及眼前這兩位官差——“檢測到非標準時間線維護單位：清道夫型（代號：董超/薛霸），高危！”——之外，幾乎提供不了任何實質幫助，更像是一個喋喋不休的死亡預告器。
    而現在，這預告器顯然被這意外的接觸徹底引爆了！
    “啪！”
    一聲清脆、利落、絕非肉體撞擊木頭的聲響炸開！如同緊繃的琴弦被驟然斬斷！
    不是打在他身上。千鈞一發！
    是董超！他終於動了！那動作快得超出了人類視網膜捕捉的極限，更像是一段被跳幀播放的影像！前一瞬他還如雕像般冷眼旁觀，下一瞬他已一步跨過數米距離，腳下的落葉甚至來不及揚起！他不是拔刀，而是直接用手掌——那隻手掌在擊出的瞬間，皮膚之下仿佛有某種活物急速蠕動，瞬間變得如同被高溫熔化的琉璃般透明，底下暴露出的絕非血肉，而是錯綜複雜、閃爍著不祥藍白色電弧的合成纖維束與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奇異骨骼結構！——精準無比地劈斬在薛霸下意識掄起來、即將砸碎淩澈顱骨的水火棍上！
    那根結實的公門棍棒，如同被一柄無形的高能粒子刀從中劈開，又像是被扔進了超高溫熔爐，瞬間斷裂、碳化！斷裂的兩截飛旋出去，其中一截“咚”地撞在旁邊一棵老鬆樹的樹幹上，竟如同熱刀切黃油般，深深嵌了進去，斷口處“滋滋”作響，冒出刺鼻的、帶著焦糊味的青煙，甚至還有細小的電火花跳躍了一下才熄滅！
    薛霸完全愣住了，他捂著被巨大反震力弄得酸麻甚至有些灼痛的手腕，驚愕地瞪圓了眼睛，目光在董超那隻已經恢複成正常人類外觀、卻依舊殘留著一絲非人冰冷感的手掌，和那斷成兩截、死狀淒慘的水火棍之間來回移動。他臉上的橫肉抽搐著，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凶狠和戲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未知的、最原始的難以置信和恐懼，聲音都變了調：“你…你的手……你到底是……”
    董超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是一種精密儀器被強行注入病毒代碼、預定程序被不可預料的變量徹底打亂的暴怒與陰鷙。他先是極其警惕地、用一種近乎掃描儀般的目光快速掃視了一眼被淩澈手掌按過、此刻表麵那詭異流光似乎微微黯淡下去、甚至邊緣處浮現出幾絲細微裂紋的“歸墟”金屬殘片，仿佛在評估這次意外接觸造成的汙染和破壞等級。然後，他才猛地將頭轉向癱軟在地的淩澈，那雙非人的眼睛裏迸發出的冰冷殺意幾乎凝成實質，讓淩澈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凍結了。
    但他竟強忍著沒有立刻對淩澈這個“汙染源”進行清除，而是猛地轉頭對薛霸厲聲嗬斥，其用語已經完全超出了北宋官差應有的身份和認知範疇：“白癡！優先處理主要目標！立刻隔離異常場！任何導致任務節外生枝的不穩定因素，協議授權——就地清除！”那“清除”二字，咬得極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程序化的殘酷。
    薛霸似乎被董超眼神和話語裏那股非人的冰冷含義徹底懾住了，臉上血色褪盡，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悻悻然地收回了手。他再看向淩澈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個瘋癲作死的囚徒，而是帶著一種看某種無法理解的、觸碰了禁忌的怪物的驚疑與畏懼，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仿佛離淩澈太近都會沾染不幸。
    淩澈癱軟在冰冷的地麵上，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一半是演的，為了示弱和降低威脅感，另一半卻是真真切切、從靈魂深處滲出來的後怕與冰涼。他剛才幾乎就是在鬼門關的刀尖上跳了一場踢踏舞！賭的就是董超他們背後的“協議”會對這異常物品的完整性或穩定性有更高優先級的保護！他成功了！他短暫地打斷了他們的“清除流程”，並且……他似乎真的讓那塊異常金屬片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化？那係統的淒厲警告就是證明！
    他偷偷地、極其艱難地掀起一點眼皮，用眼角的餘光觀察。
    董超已經不再分神關注他，似乎剛才那雷霆萬鈞的幹涉，僅僅是為了阻止薛霸的魯莽行動破壞更重要的“異常結構”或是引發不可控的連鎖能量反應。他和薛霸再次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林衝身上，這次的行動速度更快，步伐更堅決，帶著一種不容任何再次被打斷的、近乎偏執的機械般的決絕。董超甚至直接從他腰間那條看似普通的牛皮腰帶裏，抽出了一段閃爍著特製啞光黑色、表麵似乎有細微電路紋路般光澤的繩索，那絕非這個時代應有的產物！
    林衝英武的臉上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強烈的警惕。眼前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官差手掌異化、水火棍詭異斷裂、地上那塊散發不祥氣息的金屬碎片、還有那個行為古怪癲狂卻似乎一語道破玄機、甚至引得官差內訌的年輕囚犯——這一切都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範疇。他猛地向後撤步，沉重的枷鎖嘩啦作響，極大地限製了他的行動，但他依然擺出了戒備的姿態，沉聲喝道，聲音裏充滿了驚疑：“二位端公！你們這是意欲何為？！方才那是……”他想問那手，那棍，那金屬片，那年輕人的話，但眼前的情形顯然已無法用常理解釋！
    董超根本不予回答，仿佛林衝的質問隻是無意義的噪音。他手腕一抖，那特製的黑色繩索如同擁有生命的機械毒蛇般，發出一聲輕微的破空聲，精準地竄向林衝的手臂，就要將他強行束縛！
    完了……還是不行……製造的混亂度還不夠！不足以徹底打破他們的行動指令！
    淩澈的心猛地沉向了無底深淵，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淹沒了他。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甚至賭上了性命去觸碰那危險的“歸墟”殘片，卻依然無法扭轉這該死的“劇情”！
    就在這千鈞一發，那機械繩索即將觸及林衝臂膀的刹那——
    “咻——轟！！！”
    一道尖銳到撕裂耳膜、仿佛宇宙誕生之初的悲鳴、絕非自然界任何聲響所能形容的恐怖呼嘯聲，從極高極遠的蒼穹深處猛然傳來！其聲波之強烈，甚至讓空氣都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緊接著，是一聲撼天動地、仿佛星辰崩滅般的沉悶爆炸！巨大的聲浪如同實質的毀滅性衝擊波，瞬間席卷了整個野豬林，震得方圓數裏的樹木瘋狂搖曳，枝葉如同遭遇了最狂暴的颶風般被撕扯下來，漫天飛舞，地麵上的碎石枯葉被無形巨手掀起，拍打在人的臉上身上，生疼！
    所有人，包括非人般的董超和凶悍的薛霸，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動作整齊劃一地猛然僵住，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那被茂密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驚駭。
    隻見蔚藍的天幕之上，一道拖著赤紅色、仿佛熔岩與鮮血混合而成的巨大尾焰的、長條狀黑影，正以一種狂暴無比、完全失控的姿態瘋狂地撕裂潔白的雲層，翻滾著、燃燒著、不斷爆炸解體著，向著遙遠的地平線方向墜落而去！那東西的輪廓……在翻滾的烈焰和破碎的裝甲間隙，隱約可見一柄巨大無比、雕刻著繁複玄奧的仙家雲紋和符文陣列的古式巨劍輪廓，但其劍身之上，卻覆蓋著不斷爆裂跳躍的幽藍電弧、灼熱滾燙的金屬裝甲碎片，甚至還有一些如同神經束或光纖般的詭異管線在斷裂處閃爍著火花！一種仙俠傳說般的縹緲出塵與一種科技造物的冰冷暴烈，以一種極其扭曲、令人極度不適的方式強行融合在一起，構成了這褻瀆常識的墜落之物！
    而在那燃燒的“仙俠科技飛劍”後方，更深遠、更令人心悸的蒼穹之上，似乎有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難以名狀、仿佛由純粹陰影和混亂法則構成的龐大虛影一閃而過，投下了一瞬間卻足以壓垮靈魂的、令人窒息的無上威壓，仿佛隻是瞥見其億萬分之一的身影，理智就要徹底蒸發。
    【警報！！！最高優先級！！！偵測到超規格時空震源！！！坐標：仙界蜀山空域與末日廢墟紐約上空發生法則級疊加衝突！！！能量讀數破表！！！法則劇烈衝突！！！衍生效應——嗞——數據庫對比……匹配古老記錄：‘歸墟之嘯’！！！逃！！！立刻逃離當前坐標！！！——】
    係統的警告聲前所未有地淒厲、高亢、扭曲，仿佛一個瀕死之人的最後尖嘯，幾乎要撕裂淩澈的腦髓，將最後的信息強行烙印進去。然後，就像是被那蒼穹之上恐怖存在的威壓，或是被這劇烈至極的時空震蕩所產生的龐大能量亂流強行掐斷了信號一樣，所有的聲音——包括那背景裏持續不斷的電流噪音——戛然而止，陷入一片徹底、絕對、令人心慌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