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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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明府書房。
明知義打了個哈欠:“嫿兒,大清早的,找為父幹什麽?”
他昨夜看賬本看到四更天,一大早還被死妮子從錦被裏拉出來,急急忙忙來到這書房。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明知義嫌棄地看了眼明嫿手裏捧著的湛藍色話本,“你平日偷偷看也就算了,還拿到你爹麵前看?是嫌我沒沒收你的書鋪嗎?”
明知義念念叨叨,明嫿左耳進右耳出,沒把他的一番話放在心裏。
明嫿把寫有她姓名的話本放在明知義的眼前,手指頭指向名字,鄭重其聲道:“爹,你看見了嗎?”
明知義看著自己的女兒,連忙伸手摸了摸明嫿的額頭,囔囔著:
“這也沒生病啊,怎麽說起胡話來了?”
???
她爹在說什麽?!
明嫿氣鼓鼓把放在頭上的手拿了下來,撒著嬌打著潑道:
“爹,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我叫你看話本上的姓名,你看見了嗎?”
明知義的眼神愈發悲憫,透著淡淡的憂傷,頗有看不孝子的姿態:
“嫿兒,爹知道你喜歡話本,可你也不能用這種方式來逼你爹啊!你要是真病了,爹現在就去請附醫治病!”
“爹,你說什麽胡話呢?!”
明嫿把話本拿起來,懟到明知義的麵前,手指在上麵都快戳破了洞:
“爹你怎麽能睜眼說瞎話?!這麽大的字,你難道看不見嗎?!”
明嫿跟明知義大眼瞪小眼。
爹這神情怎麽這麽奇怪?
明嫿見他神色恍惚,擔憂地探出手,想要摸摸爹的腦門:“爹,你這是……”
沒等明嫿摸上,明知義突然拍了桌,大叫道:
“來人,來人,快去請府醫!就說小姐身體有恙!”
“爹,你……?”
明知義突然站起身,把不明所以的明嫿按在了椅子上,又奪走了她的話本。
“嫿兒,就算你真的得了癔症,爹也會養你一輩子的,絕對不會讓你娘傷心的。”
“爹一大把年紀了,”明知義的眼眶濕潤,望著與亡妻相似的臉,“爹打拚下來的,都是你的。我會跟你白叔叔商量……”
明嫿終於察覺出不對勁,她爹這幅傷心的模樣,不像是故意逗她玩的。
難不成,她爹看不見話本上的名字?!
明嫿的瞳孔驟然緊縮,她的視線盯著明知義手裏的湛藍色畫本,聲音微微顫抖:“爹,我能問你一個事嗎?”
嫿兒,不鬧了?
明知義無聲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明嫿的腦袋,苦惱著說:“嫿兒,你就不能讓為父省點心嗎?每日陪你玩鬧,我也是很累的。”
…
敢情她爹以為她在胡鬧。
明嫿嬌柔的嗓音帶著怒意:“爹,我沒在跟你鬧。你能先告訴我,你拿的那本話本上有什麽字嗎?”
“哎,”明知義很是頭疼,攤上這麽個女兒,他好聲好氣道,“這上麵什麽字也沒有,你要我看什麽?”
沒有字?
怎麽可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爹你一定在騙我!”
明嫿不信。
她趁明知義不注意,一把奪過話本。
急急忙忙將其放在桌上,翻開其中的一頁。
她一隻手拉著明知義,另一隻手指著上麵的赤色字,有所希冀道:“爹,你看看,你看見了什麽?”
明知義見狀,心下起疑,難不成他女兒真的得了癔症?!
雖狀若癲狂,可神誌清醒。
明知義看著空無一字的書麵,囔囔著:“嫿兒,上麵根本沒有字啊,空白一片。”
沒字?
可這上麵明明寫著:
【欲救明家,需前往京城。】
明嫿終於確認了,她爹看不見畫本裏麵的內容,就連書麵上寫著“明嫿”二字也瞧不見。
在他的眼裏,這是一本無字話本。
不對!
明嫿神色緊張,朝門口喊了幾聲:“春熙,進來,我有事問你。”
春熙推門而入,給小姐和老爺行禮後道:“老爺、小姐,有何吩咐?”
明嫿抓起桌上的話本,將它拎到春熙的麵前,死死地盯住她的神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道:
“春熙,你看得見這上麵的字嗎?”
最初的話本是春熙帶進來的。
她肯定能看見。
春熙一臉茫然,看了看話本,又看了看明嫿焦急的臉色。
“回小姐,上麵沒有字。”
明嫿難以置信,她又翻到書麵,逼問著春熙:
“當時我叫你去找的,你難道沒有看見上麵寫著我的姓名嗎?”
春熙喃喃道:“小姐,您忘了,婢子不認識字。當時婢子怕小姐責怪,特意抱了一大堆您看過的話本。”
她確實忘了,春熙不識字。
明嫿仿若失了神,怔怔地看著隻有她能看見的話本。
“嫿兒,到底發生何事了?”
“你告訴爹爹,爹爹幫你,爹再也不拿書鋪要挾你了。”
“小姐,是婢子說錯話了嗎?”
“……”
關切之語入耳,可明嫿壓根說不出一句話來。
明嫿今日來書房,就是想把這一切告訴爹爹,和大家一起商討應對計策。
沒有人會信她的。
她無法說出這件事情,她能夠通過話本預知未來。
一個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明嫿的腦海裏。
淨墨書鋪的掌櫃。
明嫿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她抓緊春熙的雙肩:
“春熙,我沒記錯的話,今日是不是書鋪掌櫃送書本的日子?”
春熙傻傻點頭,“是。”
“把他帶來,快去把他帶來!”
明嫿沒有辦法了,隻要有一個人能夠證明話本上有字,就能夠說服她爹。
“小姐,人帶來了。”
明嫿見人來了,急迫問道:“掌櫃的,你能看見上麵的字嗎?”
她將話本攤開,指著赤紅字,一雙杏眼充滿了希冀。
掌櫃茫然的神色讓明嫿一愣,周圍竟有些發冷。
“小姐,這上麵沒有字啊。”
明嫿不相信。
她質問掌櫃,眼尾通紅:“掌櫃的,我叫你找寫有我姓名的話本,你不是知道的嗎?難道你沒有看見這上麵的字嗎?!”
掌櫃作難搖搖頭,“小姐說的什麽話,我沒有看見寫有小姐姓氏的話本,您是不是……記錯了?”
記錯了?
掌櫃的一言一句都浮現在她的眼前。
掌櫃沒有記錯,而是在他記憶中,沒有話本的存在。
春熙不識字,所以記得話本一事。
掌櫃識得字,所以話本的事情被抹掉了。
明嫿失魂落魄,希冀的雙眼頓時黯淡無光:“掌櫃的,你走吧。”
明知義察覺到不對勁:
“嫿兒,你不要嚇爹爹,我這一大把年紀了,經不起你嚇。”
麵對爹爹的擔憂,明嫿隻能咽下這一切。
她隻能苦澀地笑著,眉宇之間氤氳著無法言說的痛苦。
明嫿深深望著疼愛她的爹爹,聲音哽咽道:
“爹,我不跟你鬧著玩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她側身對著春熙說:“春熙,你好好照顧爹爹,今日不必跟著我了。”
明嫿轉身的那一霎那間,眼淚止不住滾落,滴落於湛藍色話本的封麵上,頓時浸濕了一大片地方。
晨風吹起她的衣裳,陣陣涼意襲滿全身。
明嫿恍恍惚惚,仰望遠在天際的曦光。
金光閃閃,暖洋洋的。
還有時機。
明家能躲過的。
她要去都督府找鄭承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