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舊情人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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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人的世界裏,大概很少會有真正鬧到難以緩和的尷尬時刻。
    但或許是因為夜幕已深,酒精麻痹了每一個人的神經,從她的那句“沒什麽印象”話落之後,包廂內的空氣就陷入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
    顧思衡看出了溫贏不耐煩,也知道溫贏討厭尷尬。
    望見她微蹙的眉,罪無可恕之人也會怕再多添一條罪名。
    顧思衡咽下喉間的苦澀,開口打破沉寂:“是,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沒印象也正常。”
    圓滑世故的一句話,把溫贏的淡忘解釋成一種理所應當。
    過往就此被一筆帶過。
    方才的寂靜好像隻是歌曲中的過渡段,現在旋律轉換,包廂內的氛圍複又變得高昂。
    “顧神,來都來了,一塊喝一杯嗎?”
    顧思衡接下與他碰杯:“好。”
    明明已經從令人厭煩的氛圍中出逃,可溫贏坐在那兒,聽著耳畔旁的酒杯碰撞聲,沒由來的,還是覺得煩躁。
    印象裏,哪怕認識六年,在一起四年,顧思衡也一直都是清冷孤傲的模樣。
    溫贏本以為他會一直如此,似瑤林瓊樹。
    他從前是最不喜歡應酬的人,但現在顧思衡手握酒杯推杯換盞,說得一口半真半假的場麵話。
    所以改變了他的,究竟是光陰,還是人?
    混沌的腦海跳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溫贏想,大概是入了冬要變天,所以骨血裏那道已經愈合的傷疤才會又泛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癢。
    分手時的決裂的確讓人傷心欲絕,可都已經各奔東西這麽多年,再說埋怨好像實在沒什麽道理。
    不論他現在如何,都與她無關,不是嗎。
    不想了。
    溫贏抬手將杯中僅剩的酒一飲而盡,早忘了剛剛對穀清音的承諾,下意識要去拿手邊的紅酒瓶身。
    穀清音眼疾手快地先握住了瓶口,放到了另一側,眼底的擔憂顯而易見,提醒她:“欸,阿贏,你真不能喝了。”
    她的貪杯大抵成了穀清音眼中放不下往事的借酒消愁之舉。
    溫贏舒展開眉宇,聳了下肩,展顏一笑:“知道啦,不喝了。”
    餘光掃過圓桌對側,寒暄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身旁的班長複又興致勃勃地與她聊起家長裏短,溫贏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已經沒什麽再多留的興致,正考慮著要不要先走,倒扣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翻開,是工作電話。
    也好,總比幹坐在這兒聽他們聊天強。
    溫贏握著手機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我陪你啊。”穀清音說著就要陪她一起站起來。
    “不用,工作上的事,況且也沒醉到那種程度。”溫贏按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有些無奈,“你放心,我真沒事兒,不會栽跟頭的。”
    穀清音還是有些猶豫,但溫贏堅持,她隻好叮囑:“那你小心啊。”
    “知道。”
    溫贏看了眼自己要走往大門必經之路,難免要路過正在舉杯對飲的喧囂處。
    沒道理他在她就要避開,過多刻意的回避反倒引人遐想。
    當年的分手說得幹幹淨淨,現在的路更應該走得坦坦蕩蕩才是。
    溫贏從他身側擦肩而過,已經到門口了,忽然有人叫住了她:“溫漂亮,哪兒去啊?”
    溫贏拉開門,腳步未停,揮了揮手臂,說:“電話。”
    話音落,一切喧鬧都被厚重的木門隔絕。
    或許連溫贏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很像是在氧氣耗盡前一秒潛出海麵的幸存者。
    直至此刻,她的胸腔才恢複正常的起伏弧度,匆匆的步履也終於得以放慢。
    這個時節,京市的晚風刮拂過麵頰已經有了蕭瑟凜冽的意味。
    星光穿不透厚重的雲層,但所幸人已經習慣久居城市,也習慣將閃耀的燈影當作是裝點夜色的美景。
    體內的酒精在揮發著餘熱,溫贏倚在露台的欄杆上,麵頰上的熱意稍散。聽著電話那頭有理有據的分析,思緒遲緩,說不出一句強有力的爭辯。
    今夜“顧思衡”的名字出現了太多次,遠超這五年的總和。
    溫贏接受這樣的意料之外,但也依舊會覺得疲憊。
    酒精太容易催化細微的情緒,哪怕有冷空氣作為冷卻劑,她也不能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隨意做出決定。
    溫贏捏了捏鼻梁,冷靜地說:“我知道,我沒有想要直接否決,隻是還在考慮,具體的等過兩天正式工作我們再討論。”
    這個電話打得其實不算長,也就七八分鍾。
    掛斷後,溫贏並沒有動身回包廂。
    心事繁雜時,人好像總是會下意識為自己的異常行為尋找借口開脫。
    是以,溫贏為她在朔風凜冽中的逗留,找到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她想,她需要散散酒氣。
    溫贏搓了搓手臂,打開手機,百無聊賴地刷著社交媒體上的消息,朋友圈裏,已經有了今晚飯局的最新合照。
    她一一點過讚,手指還想往下滑,樓下倏然傳來一道驚呼聲。
    溫贏的注意力被吸引,隻見一頂棕色的貝雷帽被吹落在地,同落敗的枯葉一起,戲耍身後總要慢一步的追逐步伐。
    起風了啊。
    溫贏將飄揚的發絲挽至耳後,還未來得及看清這場追逐比賽的大結局,身後卻驀地響起低啞的一聲,在問:“不冷嗎?”
    太陽穴抽跳了兩下,溫贏轉身回眸,顧思衡離她不過隻剩下三兩步的距離。
    她清晰地望見那雙暗紅的眼眸,血絲阡陌,像是織羅出一張巨網,好似隻要呼吸,他們的命運就會再次緊緊交纏。
    可當四目相對,彼此都心知肚明,現實的近在咫尺毫無意義,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也不僅僅五年的分別。
    不過舊情人見麵,打聲招呼也不為過,畢竟欲蓋彌彰太容易被解讀成念念不忘。
    溫贏沒回答他剛剛的問題,主動伸出手,氣定神閑地彎唇淺笑:“顧總,你好。”
    顧思衡看著那隻伸向他的瑩白手腕,聲線是被酒精浸染過的沙啞,給人一種像是哽咽的錯覺:“你好。”
    手心相貼不過短短一瞬,來不及感受溫度,便已分開。
    一如當年初見的場景,隻不過這次先鬆手的人成了她。
    對於顧思衡的出現,溫贏不做自作多情的推測,隻當是巧合。
    她將露台讓給他,淡漠疏離地告別:“我先回去了,顧總您自便。”
    話落,溫贏抬腳邁步。
    眼見著她就要從他的身側經過,方才在包廂內竭力隱忍下的衝動,終究還是在這一瞬爆發。
    顧思衡的身形微動,擋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