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底味、新火與吵吵嚷嚷的未來
    那場席卷全球的“生命浪潮”緩緩平息，如同退潮般帶走了所有外來的、冰冷的秩序壓力。天空中的異象消失，大地不再嗡鳴，靈犀網絡上那令人窒息的高負荷也隨之解除。
    世界，仿佛隻是經曆了一場短暫而奇異的集體夢境。
    但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那不是夢。
    那種與世界脈搏一同跳動、感受到一個浩瀚意識緩緩蘇醒的感覺，深深地烙印在每個生靈的靈魂深處。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慶幸，交織著對那未知“蘇醒”的敬畏與好奇，彌漫在天地之間。
    九霄仙宗，核心密室。
    光芒散盡的界螢草，似乎比以往更加翠綠欲滴，葉片舒展間，流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與靈性。它不再是單純的能量轉化器，更像是一個沉睡了無盡歲月、剛剛睜眼看世界的嬰兒，散發著純淨而懵懂的生命氣息。
    而洛九天，安靜地躺在葉輕雪的懷裏，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冰冷，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唯有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凝固在那裏。
    “九天…”葉輕雪的聲音沙啞破碎，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臉頰上，卻再也無法喚醒他。她徒勞地輸送著靈力，那力量卻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漣漪。
    雲鈞道人、璿璣長老、火長老、厲洪…所有人都圍在一旁，沉默著，巨大的悲傷和失落籠罩著他們。他們贏得了戰爭，卻似乎失去了最重要的靈魂。
    就在這時，那株界螢草忽然無風自動，最頂端一片新生的、格外翠綠的嫩葉輕輕搖曳，一點柔和至極的、帶著熟悉氣息的翠綠光點，如同露珠般從葉尖析出，緩緩飄落，精準地沒入了洛九天的心口。
    那光點融入的瞬間，洛九天冰冷的身體猛地微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卻真實無比的生命波動，如同星火般，從他心口重新燃起！
    界螢草的光芒溫柔地籠罩住他，絲絲縷縷的生機順著某種無形的連接，源源不斷地注入他幹涸的經脈和黯淡的識海。
    “快！丹藥！”雲鈞道人最先反應過來，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最好的丹藥再次被送入洛九天口中，這一次，藥力終於被吸收，那微弱的生命之火開始頑強地、緩慢地壯大。
    他的臉色逐漸恢複一絲血色，呼吸雖然微弱，卻變得清晰可聞。
    “活了…活了！”厲洪猛地一抹眼睛，吼聲中帶著哭腔，“老子就知道！這禍害沒那麽容易死！”
    葉輕雪緊緊抱著他，感受著那重新回來的微弱心跳，整個人仿佛虛脫一般，卻不敢有絲毫放鬆，依舊持續不斷地輸送著靈力，引導著藥力和那界螢草注入的生機。
    許久，洛九天的睫毛顫動了幾下，極其艱難地，再次睜開了眼睛。
    眼神依舊虛弱，卻不再是之前的渙散，而是帶著一絲茫然和…困惑。
    “吵死了…”他嘴唇翕動，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抱怨，“…誰…他媽…在老子…腦子裏…開菜市場…”
    眾人：“？？？”
    洛九天似乎努力聚焦，看清了眼前的葉輕雪和眾人，又感受了一下身體的情況，更加困惑了。
    “…我沒死？”“…不對…”“…感覺…好像…死了一下…”“…又好像…成了…點什麽…別的…”他嚐試抬起手，動作僵硬而緩慢，仿佛這身體有些陌生。
    就在這時，整個九霄仙宗，乃至更遙遠的地方，所有連接靈網的修士，心神中都隱約響起了一個微弱而清晰的、帶著抱怨的嘀咕聲：
    “（…餓死了…王頭勺那老小子…今天做什麽好吃的了？怎麽聞著有點糊味？…不對…這好像是三百裏外碧波府一家酒樓正在燉的靈龜湯？我咋能聞到的？…）”
    正在廚房忙活的王頭勺猛地打了個噴嚏，疑惑地看了看火候正好的鍋：“誰念叨老子？”
    密室內的眾人徹底愣住了，齊刷刷地看向洛九天。
    洛九天自己也愣住了，他顯然也“聽”到了自己剛才那段根本沒說出口的“心裏話”！
    他猛地看向那株界螢草，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與整個世界那若有若無的、無比緊密的聯係，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湧入腦海。
    “…不會吧…”他嚐試著在腦子裏想：“（…厲洪你個憨貨…是不是又偷偷拿我藏在煉器房第三排架子下麵的那壇百年陳釀了？…）”
    站在一旁的厲洪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儲物戒指，臉上露出見了鬼的表情：“你…你咋知道的？！”
    洛九天：“……”
    葉輕雪：“……”
    所有人：“……”
    真相大白！
    洛九天那最後一個凝聚了他所有存在痕跡的“念頭”，並沒有消失，而是與界螢草、與眾生之念、與世界本源徹底融合，成為了那剛剛蘇醒的“世界意識”最核心的…一點“底味”！
    他並沒有成為世界之主，更像是…成為了這個世界意識的“潛意識”或者“本能”的一部分？一個帶著強烈個人風格和吃貨屬性的…底層數據庫？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整個世界通過靈網傳遞的龐雜信息（比如哪裏有好吃的），他的一些強烈的情緒和念頭也會偶爾不受控製地“廣播”出去…
    他既是洛九天，又不再僅僅是洛九天。
    “老子…”洛九天表情扭曲，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好像…成了個…會說話的…後台進程？”
    這詭異的狀態，讓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然而，還未等他們消化這個事實，新的變化再次發生。
    那株界螢草再次光芒微閃，這一次，不再是針對洛九天，而是向著整個靈犀網絡，散發出一種溫和的、包容的波動。
    原本因為之前極限操作而多處受損、光芒黯淡的網絡，在這股波動的滋養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自我修複，並且變得更加堅韌，充滿了活力。網絡中各處的“螢火蟲”程序也變得愈發靈動智能。
    更奇妙的是，眾人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世界的基礎靈氣，似乎變得更加活躍和…“親和”？一些原本修煉停滯的弟子，忽然間就突破了瓶頸；許多靈植靈獸，也顯得更加生機勃勃。
    仿佛世界的“蘇醒”，給它自身也帶來了某種升華。
    “世界…在自我修複和成長…”璿璣長老感受著變化，喃喃道，“因為它…‘活’了？”
    就在這時，巡天盟收到了來自世界各地如雪片般的報告。
    報告的內容驚人地一致：各地原本死寂或狂暴的寂滅之眼，其能量波動正在逐漸趨於平和穩定！雖然依舊危險，卻不再像以往那樣充滿侵略性和扭曲感，反而更像是世界本身的一些…尚未愈合的“傷疤”？
    甚至有一些報告稱，在極度平靜的寂滅之眼附近，感受到了微弱的、全新的生命氣息正在孕育？
    魔災的根源，似乎正在被從根本上改變。
    危機，似乎真正意義上地…解除了。
    未來，不再是絕望的等待清理，而是充滿未知卻也充滿希望的…新紀元。
    數月後。
    九霄仙宗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卻又與以往截然不同。
    靈犀網絡依舊喧囂，眾生之念依舊澎湃，但那種被窺視、被威脅的壓抑感徹底消失了。世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真正進入了蓬勃發展的時期。
    洛九天…或者說，某種意義上的“世界潛意識”，依舊時不時會不受控製地“廣播”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比如吐槽火長老煉丹又偷工減料，或者預告今晚炊事房加餐有烤靈羊腿，導致九霄仙宗弟子們經常能提前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信息，倒也平添了許多樂趣。
    他本人的身體恢複得很慢，依舊虛弱，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折騰，大部分時間隻能躺在躺椅上曬太陽，通過靈網感知世界，或者指揮璿璣長老他們進行一些技術優化。
    葉輕雪辭去了巡天盟的大部分職務，隻掛了個長老虛名，大部分時間都陪在洛九天身邊，幫他過濾和處理那些過於龐雜的信息流，防止他的神識再次透支。
    這一日，陽光正好。洛九天懶洋洋地躺在聽雨軒外的躺椅上，葉輕雪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
    “（…嘖…金剛門那幫禿驢居然開始研究用網絡意念遠程搓澡了？真是人才…）”“（…碧波府的小姑娘暗戀她師兄三百年了居然還沒表白？急死個人…）”“（…嗯？西域那邊好像又冒出個新的小秘境？味道聞起來像是辣味的？有意思…）”
    各種亂七八糟的信息在他腦中閃過，他撇撇嘴，選擇性忽略。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歪頭看向身旁安靜看書的葉輕雪。
    “喂…”“嗯？”“咱們…那啥…”“哪啥？”“就是…宗主之前老催的那個…個人問題…”葉輕雪翻書的手微微一頓，耳根悄然泛紅，麵上卻依舊清冷：“虛弱成這樣，還有心思想這個？”
    “（…誰虛了！老子精神好得很！就是身體有點不聽使喚！…）”一個清晰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廣播了出去。
    附近路過的幾個弟子頓時憋笑憋得肩膀聳動。
    葉輕雪無奈地歎了口氣，放下書，看向他：“等你…能下地走路再說。”
    洛九天眼睛一亮：“（…說話算話！老王！老王！給我燉十全大補湯！要最大鍋的！…）”
    王頭勺洪亮的回應聲立刻從炊事房方向傳來：“好嘞！給洛長老燉起！加料！”
    葉輕雪看著他那副急於好起來的樣子，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如冰雪初融。
    陽光溫暖，歲月似乎正好。
    雖然未來注定依舊吵吵嚷嚷，麻煩不斷。雖然世界的真相依舊迷霧重重。雖然某個高維的“管理者”或許仍在某處觀察。
    但至少此刻，鍋是熱的，湯是沸的，菜還在炒著。
    鹹魚雖然成了鍋底味，但好歹…沒糊不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