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裁雲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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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蘇右手執劍,左手輕輕撫過冰涼的劍脊,指尖傳來細膩的觸感。不知為何,心底突然湧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 —— 仿佛這柄劍他曾握過千次百次,可這感覺又像水中月、鏡中花,虛無縹緲,恍如隔世,連當年魏離贈予他 “照膽” 劍時,都未曾有過這般悸動。
    可在身旁眾人眼中,此刻的景象卻透著詭異:原本近乎透明的劍身,竟緩緩泛起血色幽光,紅光纏繞著劍身,像有生命般流動;小蘇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吸入劍中,隻剩下一具軀殼。
    “這、這是怎麽回事?” 崔伊格慌了,上前一步就想把劍從蘇震手中取回,“這劍我把玩了幾十年,從來沒出現過這種狀況,別是有什麽邪性吧?”
    “肯定是邪劍!” 熊宇豪也跟著衝了過去,擼起袖子就想把劍奪下來,“小蘇都被它控住了,得趕緊把劍扔了!”
    “慢著!” 鬼叔身形一閃,瞬間攔在兩人身前,語氣嚴肅,“現在奪劍,隻會打亂他的心神,對他有害無利。咱們先別打擾,靜觀其變,等他自己醒過來。”
    崔伊格和熊宇豪對視一眼,雖然擔心,卻也知道鬼叔說得有道理,隻能按捺住焦急,站在一旁緊緊盯著小蘇。
    而此刻小蘇的意識,早已墜入了一片陌生的幻境 ——
    眼前是廣袤無垠的平原,風卷著沙塵,吹得人睜不開眼。他站在一支大軍之中,手中握著長戟,身旁旌旗招展,無數身著鎧甲的士兵手持強弓硬弩,整齊列隊,氣勢如虹。
    不遠處的高台上,一麵黑色大纛迎風飄揚,纛下一人身披玄甲,腰懸長劍,威風凜凜地站在戎車上,正用高亢洪亮的聲音作戰前動員,那聲音穿透力極強,連呼嘯的風聲都蓋不住。
    “大秦的好兒郎們!” 那人高聲喊道。小蘇心裏暗暗驚歎:“這位將軍內力好深厚,不知道是何許人也?”
    沒等他細想,那人又繼續說道:“此前我們突襲百裏石長城,斷了趙軍糧道,如今已經四十六天了!一群餓了四十多天的人,若還能從我們手中突圍而去,那豈不是我們大秦的恥辱?”
    “是!” 大軍齊聲怒吼,聲浪如怒濤般席卷平原,連地麵都仿佛在震動。
    “想我白起,從一個左庶長升遷到公卿,又蒙大王錯愛拜為上將軍,也不過用了十七年!” 那人說著,拔出腰間長劍,振臂高呼,“可我的功勳,都是依仗在場諸位用性命成全!今天若能擒殺趙括,我保證,在場諸位的爵位必將晉升!為國家建功立業,就在今朝,諸位勉之!”
    小蘇的目光猛地被那柄劍吸引 —— 那劍的形製、光澤,竟和他手中的 “裁雲” 一模一樣!可此刻,它卻握在白起手中。
    “共勉!共勉!” 士兵們的歡呼聲響徹雲霄,緊接著,激昂的歌聲響起:“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歌聲未落,對麵的趙軍已分成四隊,高舉盾牌,呐喊著向秦軍陣營衝鋒而來,顯然是想突圍。
    瞬間,天空暗了下來 —— 無數箭矢遮天蔽日,像黑色的暴雨般傾瀉而下。四野裏,秦軍的歡呼、趙軍的悲鳴、兵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慘烈無比。
    小蘇看著趙軍士兵像草垛般倒下,心中湧起一陣淒涼。可更讓他震驚的是,那些秦國士兵看著潰散奔逃的趙軍,雙眼通紅,閃爍著貪婪的光芒,竟紛紛脫下衣甲,丟棄戈戟,手裏拿著短刃,瘋了似的衝上去收割人頭。
    “原來《資治通鑒》裏說的‘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竟是真的……” 小蘇喃喃自語,忍不住高聲呼喊:“住手!他們已經沒有鬥誌了,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他想起了春秋時期 “不重傷、不擒二毛,不追亡逐北” 的禮教約定,卻忘了自己此刻身處的,是戰亂不休的戰國。
    “你這懦夫!自己怯戰也就罷了,還敢惑亂軍心!” 白起從戎車上跳下,大步走到小蘇麵前,手中長劍帶著淩厲的風聲,劈麵砍下。
    小蘇慌忙舉起長戟招架,“嚓” 的一聲脆響,戟杆從中斷裂,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啊!” 小蘇猛地驚醒,手中的長劍 “哐當” 一聲掉在地上,直插地麵,幾乎沒柄。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仰去,像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呈現出角弓反張般的詭異扭曲。
    可就在眾人驚呼之際,小蘇突然挺直軀幹,渾身散發出瑩瑩白光,那光芒溫暖而耀眼。地上的 “裁雲剪水” 仿佛受到召喚,“唰” 地一下從地麵激蕩而出,重新落入他手中。
    “喝!” 小蘇怒喝一聲,聲音裏既有虎嘯般的威嚴,又似悲泣般的蒼涼。他舉起長劍,猛地向前劈出 —— 隻聽 “錚” 的一聲金鐵交鳴,雅間內的空氣突然裂開一條寬半尺、長三尺的裂隙,透過裂隙,竟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景象:那裏有連綿的雪山,還有幾隻巨大的飛獸在天空盤旋。
    眾人都看呆了,熊宇豪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我靠…… 這劍還能劈開空間?”
    沒等他們細看,裂隙又快速合上,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能量波動。
    小蘇將劍收回鞘中,雙腿一軟,半跪在地上,用劍鞘支撐著身體,臉色蒼白,像是虛脫了一般。鬼叔和熊宇豪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攙住他的胳膊。
    “我沒事,無妨、無妨。” 小蘇的聲音低微,分不清是因為乏力,還是因為幻境中的經曆讓他心生悲戚。
    潘虛白走到剛才裂隙出現的地方,蹲下身仔細查看,手指在空氣中摸索著,卻沒發現任何異常,不由得皺起眉頭:“這空間裂隙來得快,去得也快,連點痕跡都沒留下,真是奇怪。”
    “他又回來了。” 小蘇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洪亮了許多,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
    “誰回來了?” 熊宇豪四下張望一臉茫然。
    “不是人,是我的白虎之力。” 小蘇解釋道,語氣裏滿是感慨,“它蟄伏沉睡了十七年,今天終於再次蘇醒了。” 他沒有多說細節,輕輕掙脫開鬼叔和熊宇豪的攙扶,雙手捧著 “裁雲”,遞到崔伊格麵前:“前輩,這劍我不能要,還給您。”
    “這劍不好用?” 崔伊格皺著眉問道,卻沒有伸手接劍。
    “神兵利器,怎麽會不好?” 小蘇搖了搖頭,“隻是這劍太過貴重,我不能無端接受。”
    “你此去調查靈魂失蹤的案子,是為了異世界所有生靈,這已是無上功德,怎麽能說無端受贈?” 崔伊格語氣懇切,“何況有這柄劍相助,你們調查的成功率也會大增,你就不要推辭了。”
    “要是他不要,就送給我唄!” 熊宇豪在一旁嬉皮笑臉地插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裁雲”,顯然是早就眼饞了。
    小蘇被熊宇豪逗得笑了,他對著崔伊格深深一揖:“既然前輩這麽說,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前輩厚贈!”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將劍收回鞘中,係在腰間。
    鬼叔見兩人交接完畢,趕緊問道:“小蘇,剛才你用劍劈開空間,到底是怎麽回事?那裂隙後麵,是什麽地方?”
    “我也不清楚。” 小蘇搖了搖頭,“剛才隻覺得心裏憋悶得厲害,有股力量無處發泄,就拚盡全力揮出一劍,沒想到會有這麽大的威力。要不我再試一次,看看能不能再劈開?”
    說著,他就運氣凝神,緩緩拔出 “裁雲”,像剛才一樣,使出全力向前劈去。這一次,空氣中激蕩起強烈的氣旋,把眾人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熊宇豪甚至差點站不穩,可預想中的空間裂隙卻沒有出現。
    小蘇不甘心,還想再試,手腕卻被鬼叔緊緊抓住:“別試了!” 鬼叔的語氣很嚴肅,“異空間要是頻繁出現強烈波動,很容易被魔神察覺,到時候會招惹來大麻煩,咱們現在還不能暴露。”
    “好。” 小蘇點點頭,將劍收回鞘中,在桌旁坐下。剛才那一劍消耗了他不少真氣,可體內的白虎之力已經覺醒,片刻之間,丹田內就有源源不竭的氣息湧出,很快傳遍四肢百骸,疲憊感也消散了大半。
    “剛才我握著劍的時候,被帶入了一個幻境。” 小蘇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開始講述幻境中的經曆,從白起動員,到秦軍追殺趙軍,一字一句,都描述得十分詳細。
    “我知道了!” 熊宇豪聽完,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你本身就有白虎之力,隻是來到異世界後一直激發不出來。剛才幻境裏的白起,據說也是白虎轉世,你們這算是‘隔空認親’了!這機緣巧合之下,你的白虎之力自然就被喚醒了!這麽說,你的修為豈不是又上了一層?”
    “白虎主兵革,本來就喜歡殺伐,卻托身在你這個謙謙君子體內,難怪會蟄伏這麽久,發揮不出全力。” 熊宇豪越說越起勁,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要是我有這白虎之力,等查清真相,定要把那些作惡的人通通斬殺,讓白虎好好過過癮!”
    “好了,別說這些了。” 鬼叔打斷了熊宇豪的話 —— 他剛才隱隱感覺到,每次熊宇豪提到 “殺戮”,小蘇體內就有一股力量在躁動,可小蘇自己卻毫無察覺,顯然是白虎之力剛覺醒,還沒完全掌控。鬼叔擔心再聊下去,會刺激到那股力量,“咱們現在計劃一下,什麽時候去獸人主城。有了崔前輩贈的寶物,咱們不用再上玉山,節省了不少時間,可以直接去主城或者聖山,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崔伊格笑著說:“本來還想留你們多住幾日,既然你們急於趕路,我也不勉強。不過客房已經準備好了,你們今晚就在這裏休息,養足精神,明早再出發也不遲。等你們調查成功,凱旋歸來,我一定為你們擺酒接風,痛飲三日!”
    眾人推辭不過,隻好答應。
    第二天拂曉,第一聲雞鳴劃破天際時,眾人已洗漱完畢,收拾好行李。他們向崔伊格再三道謝後,踏上了前往獸人主城的道路。
    此時,天邊還掛著一牙彎彎的新月,數不清的星星點綴在深藍色的天幕上,寧靜而迷人。小蘇抬頭望著星空,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這異世界的星空,和現世的好像沒什麽區別。或許,兩個世界本身就沒有區別,有區別的,隻是人的心境罷了。
    “走了走了!再磨蹭,等會兒太陽出來,就得頂著大太陽趕路了!” 熊宇豪扛著包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歌。
    “走吧,先去獸人主城跟瑪哲匯合!” 鬼叔緊隨其後。夜色中,四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盡頭,隻留下酒館的燈光,在夜色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