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章 假銀真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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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換上了舒適的現代鞋子,在走到第二個山頭時,謝秋芝也實在撐不住了,扶著路邊的枯樹直喘氣。
    "上來。"謝鋒二話不說蹲下身,寬闊的後背像堵牆。
    謝秋芝猶豫了一下,還是趴了上去,哥哥的背比她想象的更寬大,帶著淡淡的汗味和安全感。
    謝廣福擦了把汗,故作輕鬆道:"就當是提前演練逃荒了,要不就當是在健身房跑步?"
    謝秋芝的心情被謝廣福安撫著,趴在謝鋒的背上竟然沉沉睡了過去,她真的很困,誰家好人半夜三點就要起來趕路?她才十三歲,還在長身體,更是貪睡得不行。
    太陽照在身上時,謝秋芝終於醒了,這時候她也望見了縣城的輪廓。
    “爸,放我下來,我自己下地走路。”謝秋芝都蒙圈了,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麽久,什麽時候換成謝廣福背她她都不知道,實在是有些羞愧。
    謝鋒這兩天喝了粥吃了飯,身上的木薯毒素也散去了,現在渾身都有力氣,雖然還是比不得在現代的身體,但是他有意識的鍛煉自己,把背妹妹這件事當做在負重鍛煉,倒是不覺得辛苦。
    謝秋芝剛下地就看到前麵殘缺的城牆像老人缺了牙的嘴,城門處排著長長的隊伍——官差在挨個檢查路引和照身帖。
    照身帖就是半個巴掌大的光滑竹片做成的古代身份證,上麵有姓名籍貫身份等信息,背麵還加刻官府小印和編號作為防偽。
    謝廣福不是第一次來縣城,所以照身帖早就準備好了三人的竹片身份證。
    謝秋芝低頭看腰間自己的竹片身份證,正麵陰刻楷書:
    民籍 女 謝氏秋芝
    大寧永和十六年三月辛亥年廿三 生謝家村
    業農 無官役
    身長五尺一寸 麵白 手腕有痣
    今給此帖以驗身
    毋得冒替 違者論如律
    竹片背麵小篆:寧陽縣印
    這個照身帖是兩年前的了,律法規定每隔三年就要換一次,所以現在還在有效期。
    "不對勁,"謝鋒眯起眼,"怎麽這麽多流民?"
    果然,城門外聚集著上百個衣衫襤褸的人,有的抱著餓得哇哇哭的孩子,有的直接躺在路邊等死。一個斷了腿的老漢在唱蓮花落:"...可憐我三個兒啊,兩個填了溝壑,一個換了三升麩..."
    謝廣福因為又照身帖,排一排隊就能順利進城。
    城裏的景象更讓人心驚,本該熱鬧的街市,開門的鋪子不到五成,糧店門口站著持棍的夥計,布莊把最次的粗布都擺了出來。
    此時不過是上午9點,三人身上先來到城裏最大的典當鋪。
    "瑞福當鋪"在多個縣城都有分號,後邊的東家實力深不可測,即便是在荒年店鋪的金字招牌仍是擦得鋥亮。
    三人進去,櫃台高得離譜,謝秋芝踮起腳才勉強露出眼睛。
    掌櫃的是個精瘦老頭,手上正用放大鏡驗一塊玉佩。
    "典什麽?"老頭頭也不抬。
    謝廣福把布袋推上去:"幾支南邊帶來的簪子,您給掌掌眼。"
    掌櫃的漫不經心地打開布袋,突然"咦"了一聲,他拿起那支"蝶戀花"對著光細看,又拿起放大鏡觀察,隨後眼睛越瞪越大。
    "不是銀的..."謝秋芝小聲說。
    "廢話!"掌櫃的突然笑了:
    "老夫活了五十歲,還能不識得銀質,就是老夫還沒見過這樣的手藝。"
    他手指摩挲著簪身的纏枝紋:"這蝴蝶...像是活的,纏的線怎的這樣細?莫非是蠶絲線纏繞?這顏色這麽亮是怎麽做到的?能繞到這個份上,宮裏匠人都未必..."
    謝鋒和謝廣福交換了個眼神,有戲!
    掌櫃端詳著“蝶戀花”皺著眉道:
    “可惜竟是包銅鎏錫,連半分銀星子都沒有!”
    話雖如此,他指尖卻舍不得鬆開簪柄,眯眼又細看那蝶翼,蝶腹不過米粒大,卻用極細的雲錦線纏出層層漸色,翅脈裏又點了鎏金,光一轉,蝶翼像要振翅飛走。
    他哼了一聲,把其餘四支一一擺開:
    “這支‘燕子歸’線色從靛青暈到月白,活像春山薄霧,這支‘榴花照眼’纏線裏夾著極細的紅珊瑚碎屑,火頭足,這支‘竹影搖窗’白銅骨子上纏墨綠絲線,再刷一道清漆,竟有湘妃竹紋,還有這支‘寒江獨釣’線裏摻了銀箔絲,江麵水波閃得晃眼。五支簪子五個路數,倒是看得出來花了極大的心思,偏偏沒一支正經銀胎,這不是白瞎了手藝!”
    說到這兒,他忽地壓低聲,用指節敲敲櫃台:
    “若真是銀胎,這手藝早進內務府造辦處了,你們真是從南邊帶來的?能找到做這簪子的手藝人嗎?”
    謝廣福聽他呼啦啦說一堆自己聽不懂的,最後一句卻聽懂了,趕忙搖搖頭:“找不著了,那人我也不認識。”
    他掌櫃的很是遺憾,抬手比出兩根指頭:“五支,二十兩碎銀,多一文我不收,下回再帶這等‘假銀真絕活’,夜裏走後門別讓前門那些‘正經’客人瞧見。”
    說完稱了二十兩碎銀子裝在謝秋芝帶來的布麵上推給謝廣福。
    謝廣福攬過銀子連忙稱是,二十兩碎銀可是一筆巨款,他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子,謝老太從不讓他摸錢,他下意識攥緊了銀子,想到還要去添置逃荒用的東西:“掌櫃的行行好,家裏真揭不開鍋了,換二兩碎銀的銅錢,我們打算去買些米麵。”
    掌櫃斜眼一瞟他手裏的碎銀,嘖了一聲,轉身從櫃台下摸出一隻簸籮,嘩啦啦倒出一堆“當十”銅錢,邊數邊碎碎念:
    “二兩碎銀兌兩千二百文,照官價該兩千四百文,如今銅錢緊俏,我隻能給兩千二百,少一文算我虧本,你們要買糧就趕緊,再過一個時辰,城南‘裕泰’的米倉就掛‘售罄’牌了!”
    謝鋒湊上前,低聲道:“掌櫃的既認得門路,可否再指點個去處?我們還想添些布匹、油鹽,最好再尋輛舊車。”
    掌櫃一聽,手指在櫃台上敲了兩下,眼角餘光掃了掃門外,壓低嗓子:
    “看你們是新得橫財,我也不藏著。前街‘永豐布莊’是我連襟,後院壓了三十匹鬆江細布,原是給貴人備的夏衣,如今東家要回籍,布價壓得比往年低三成,車市的‘趙記車坊’有兩輛太平車,七成新,榆木轅、鐵箍輪,昨兒剛上桐油,你們要買就多買,縣裏幾家大戶已收拾細軟,整族搬遷了,你們若再遲些連店鋪帶夥計都找不著了。”
    謝秋芝忍不住追問:“為何這般急著走?可是流民......”
    掌櫃猛地一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臉色陰沉得像鍋底:“莫問!問多了招禍。總之,今晚關城門前把事辦完,明日辰時城門便隻開半扇,沒有照身帖的,一概不放行!”
    說罷,他把數好的銅錢用細麻繩一串,又添了二十文“添頭”,往謝廣福高高的櫃台一推:
    “快走!今年先是春旱又是蝗災,附近幾個縣顆粒無收,糙米一鬥昨兒個一百三十五文,今早就跳到一百四十,看這樣子,午後再漲十文也不稀奇!那些富戶吃的白米都是兩百文打底!麥麵一百七,麩皮都漲到四十五你們要是再拖兩日,連糠都得當細糧賣!”
    最終,五支簪子當了二十兩銀子,三人謝過,轉身奔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