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章 現代顏料降維打擊古代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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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巨大的實木書桌上,她鋪開細膩的雲槐紙,試著用那黝黑發亮的鬆煙墨磨開,蘸飽了筆,落筆之時,確實能感受到紙張的溫潤和墨色的層次。
但是……太慢了。
等待墨色幹透需要時間,層層渲染更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技巧,一個不慎就可能前功盡棄。
而且,古代顏料的色係相對有限,某些鮮豔飽和的顏色難以調配,更重要的是,許多礦物顏料含有重金屬成分,長期接觸對健康無益,且其色牢度遠不如現代化學顏料,時間久了容易褪色變色。
對於習慣了現代繪畫材料那種“隨心所欲”的謝秋芝來說,使用這些傳統材料,無異於“戴著鐐銬跳舞”。
她本身就精通現代素描、水彩、乃至數字繪畫等多種技法,對構圖、透視、光影、人體結構等均有深厚功底。
其中,謝秋芝最拿手的、也最適合為沈硯《浮世錄》作畫的技法是花樣寫實。
她能夠利用現代顏料和精湛技法,創造出極度逼真、細節震撼的畫麵。
這種技藝能完美契合沈硯的需求,將災情、民變、黑市等慘烈場景以“視覺證據”的形式凝固下來,畫出來的真實感和衝擊力遠超這個時代的任何畫技,足以達到“與文字互證”、“擊穿麻木”、“防止粉飾”的目的,讓她的畫成為《浮世錄》最鋒利的匕首。
她欣賞這些古代顏料蘊含的文化和工藝美,但若用於需要長期保存的《浮世錄》裏,她果斷選擇了能“降維打擊”的現代顏料。
此刻,畫板上夾著的,還是雲槐紙,而旁邊則是她網購的管裝水彩顏料、丙烯顏料甚至還有幾支色粉筆。
調色盤是不鏽鋼的,洗筆筒是塑料的,簡單又實用,隻不過這些現代的東西是萬萬不能拿出去使用的,所以沈硯派人送來的那些小工具還是有用的,她可以偷梁換柱,把那一盒盒精致小瓷盒裏麵的古代顏料換成她網購的現代的顏料,就算拿出去使用,任誰也發現不出什麽不妥。
雲槐紙上畫到一半的內容,是根據沈硯提供的文字描述,描繪去年西北大旱,赤地千裏,災民剝樹皮、掘觀音土充饑的慘狀。
文字已然沉重無比,而謝秋芝要做的,是將這份沉重用視覺衝擊力極強的畫麵凝固下來。
她調了一種灰暗的、近乎絕望的黃土色調作為背景,用大筆刷快速鋪開,營造出天地無情的蒼涼感。
然後,用極細的勾線筆,開始勾勒那些匍匐在地、瘦骨嶙峋的災民輪廓。
筆觸精準而充滿感情,將那種瀕臨死亡的麻木、對生存的最後一點渴望、以及深入骨髓的痛苦,細致入微地表現出來。
這種寫實程度,是這個時代的任何畫師都難以企及的。
她畫得很投入,完全忘記了時間,偶爾停下來,對照著沈硯提供的文字琢磨,確保每一個細節都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經得起推敲。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門被推開,已經洗完澡、換了一身幹淨家居服的謝鋒端著兩杯牛奶走進來,將其中一杯放在書桌角落。
“還沒畫完?”
他看了一眼畫稿,即使是他這般心誌堅定的人,目光觸及那慘烈的畫麵時,也不由得微微蹙眉,眼神沉鬱了幾分。
“這畫……太真實了,看了讓人心裏堵得慌。”
謝秋芝停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接過牛奶喝了一口,溫熱的口感讓她放鬆了一些。
“就是要讓人看了心裏堵得慌才行。”
她聲音有些低,“沈大人編這本書,不就是要把這些被掩蓋的真相撕開給人看嗎?如果畫得輕飄飄、美滋滋,那還有什麽意義?”
謝鋒沉默地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到畫上,那些掙紮求生的人物仿佛要從紙麵上凸出來。他忽然開口:
“你做得對,這些東西,就該讓該看到的人看到。”他想起了廣陵府賬本上的那些冰冷數字背後也是類似的人間慘劇,心裏有些沉悶。
謝秋芝輕輕“嗯”了一聲,兄妹倆一時無話。
“你也別畫太晚,早點休息。這東西……耗神。”
“知道啦,哥。”謝秋芝乖巧應道,“我再把這個人物的陰影細節處理一下就睡。”
謝鋒不再多說,轉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桃溪村的趙老七,自打被齊安縣令當著全村人的麵狠狠敲打了一番之後,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老陀螺,整日裏滴溜溜地在村子裏轉悠,扯著嗓子指揮人手幹活,恨不得一天就把村子捯飭出個模樣來。
村子裏殘留的那些朽木爛椽子,被他指揮著全扒拉出來,劈了當柴火。
那些勉強還能立著的破屋子,屋頂上的窟窿能補的都拿茅草、泥巴給糊上了。
田地也總算勉強分了個大夥兒都沒話說的“公平”,眼看著村子總算有了點過日子的氣象,趙老七剛想喘口氣,新的麻煩又來了,村裏壯勞力是不少,可缺家夥事啊!沒鋤頭、沒鐵鍬、沒鐮刀,空有一身力氣,難道用手指頭刨地不成?
這日,村裏一個叫栓子的後生,實在悶得慌,揣著半塊雜糧餅子,溜溜達達就往隔壁桃源村去了,美其名曰“串門子”,實則也想看看人家是怎麽伺候田地的。
這一去,直到日頭偏西才回來,一進村,栓子那眼睛都是直的,臉上泛著紅光,仿佛不是去串門,而是去王母娘娘的蟠桃會上逛了一圈。
趙老七正蹲在村口的大石頭上發愁工具的事兒,看見栓子這模樣,沒好氣地喊道:
“栓子!你死哪兒去了?早上就讓你去砍點荊條回來,你砍到月亮上去啦?”
栓子一見是裏正,非但沒怕,反而一個箭步竄過來,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七、七叔!您猜我瞧見啥了?桃源村!我的個親娘哎!那還是桃源村嗎?那簡直……那簡直就是……就是……”
“就是個屁!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趙老七不耐煩地催促。
栓子深吸一口氣,手舞足蹈地開始比劃:
“人家村口那路!修得又平又寬,能並排走兩輛牛車!村裏的漢子娘們,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就沒一個閑人!挖土的挖土,抬石的抬石,那號子喊得,震天響!我還偷偷轉了好大一圈,看見他們村後山冒著煙,我以為是著火了呢,跑過去瞧熱鬧,好家夥,那裏有好幾個大窯洞!那個打死老虎的那個英雄哥他爹,就是人家總喊他廣福叔的那個,正指揮人燒東西呢,說是燒炭和燒磚!還有還有,旁邊還有個燒鐵的爐子,有幾個人叮叮當當在打鐵呢!嶄新的鋤頭、鐵鍬,就那麽擺了一地!我的老天爺啊,七叔,人家桃源村這是要上天啊!”
趙老七聽著聽著,嘴巴不自覺地張大了,栓子這話,像是一把把小錘子,砰砰地砸在他心口上。
“你……你說的是真的?他們哪來的鐵?哪來的本事打鐵?還燒窯?”
趙老七狐疑地問,心裏卻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同樣是一起逃荒來的,這差距咋就一下拉這麽大了?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後來被他們發現我在偷看,兩個漢子哥架著我就往村口扔,還踹了我一屁股。”
栓子拍了拍褲子上的泥灰印:“七叔,您要不信,自個兒去看看!咱村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勁頭,何至於被縣令大人罵得跟孫子似的!”
這話可戳到趙老七肺管子了,他猛地站起身:“看就看!老子這就去看看,謝忠那老小子到底背著我搞什麽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