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雪莉被弗裏曼五花大綁，跪倒在地上。
    但混血惡魔的表情依舊無所畏懼，似乎並不擔心自己會麵臨什麽。
    不知者無畏，這幫地獄來客總是天生抱有莫名自信，
    他們默認自己最差的情況也是回到地獄，無非是何時從那片火與硫磺橫生的不毛之地恢複意識而已。
    林正看著眼前的白色卷宗，琢磨著上麵的信息。
    【雪莉·米勒】
    【惡魔】
    【陽壽：18/72】
    【罪行：殺生，淫亂，勾引，誑語，弑親……天譴。】
    在一係列罪名中，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詞條：“天譴”。
    林正不禁發笑，還真有人是遭天譴的？
    他聯想到雪梨身上融合了兩種惡魔的力量，
    這種鑽規則空子的事情也許確實是一種天地不容的劣行。
    雪莉看著高台上那高大的身影，盡管自己見多了地獄中大君們偉岸的身軀，但身體本能的還是感到一絲畏懼，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來路……
    還不等她開口試探，林正威嚴的聲音就在天空之中回蕩起來，
    “如實供述你的罪惡。”
    層層疊疊的聲音仿佛在雪梨腦海中直接響起，頓時讓她心中生出無法抗拒之感。
    隻是這隻混血惡魔畢竟執行了十幾年秘密任務，心理承受能力要比剛到人間一年的魅魔堅韌得多。
    她擠出一絲看似輕鬆的笑容，
    “你想對我進行審判？可笑……”
    雪莉話音未落，隻見一麵三角旗從天而降。
    篤……
    令旗無風自動，混血惡魔心中頓感不妙。
    下一秒，一個夾雜著碎冰和砂石的龍卷平地而起，瞬間淹沒了少女。
    林正知道，麵對這種常年潛伏人間的惡魔，光靠嘴皮子是難以獲取有用的情報的。
    必須直接擊破她的心理防線。
    恐懼，不是人類的專屬。
    不過上一次把魅魔小姐卷得哭爹喊娘的冰山獄，對眼前的混血惡魔來說似乎還在可忍受的範圍。
    由於林正並不是要直接把她煉化成靈魂點數，有意控製了冰山獄的烈度。
    片刻後，龍卷散去。
    顯露出雪莉淒慘的樣子，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遍布如同被鋒利刀片切開的傷口，血肉淋漓的樣子讓人不忍直視。
    相比於身上的傷口，混血惡魔的精神，反而是受到了更嚴重的打擊。
    剛才那徹骨嚴寒侵襲的不止是肉體，就連她的思維，也在不斷僵化。
    原本隻持續了十幾秒的風暴，在雪莉的感官裏，簡直像幾個小時那麽久。
    但這龍卷，真的隻能存在十幾秒麽？
    她眼神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你們，是誰？”
    林正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天地之間。
    從先前的戰鬥中，他從眼前惡魔的口中聽出了一個關鍵的信息，
    這個長達十幾年的隱秘計劃，並不是由她獨自完成。
    在雪莉身後，還隱藏著一個組織。
    而且這個組織與李茉家人遭遇的不幸似乎也有牽連。
    原本他以為雪莉還會再嘴硬一會兒，沒想到她老老實實的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石匠會……”
    她聲音難以抑製的顫抖，
    “你有這樣令人驚異的才能，早晚都會和我們碰上，很遺憾我沒能拉攏你，但也許我的兄弟姐妹們可以。”
    林正從未聽說過這麽個組織。
    他還需要更多的信息，
    “你們想要做什麽？融合惡魔的創造隻是手段，供述你們的意圖。”
    林正明白，這夥人可不是什麽單打獨鬥的瘋狂科學家或精神病患者，
    能夠在如此長的時間跨度裏，隱秘而高效的推動這種惡毒的計劃，
    他們勢必有自己的理念，或共同利益。
    雪莉抬頭看向天空中灰茫茫的雲層，表情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虔誠，隻是對象肯定不是耶和華，
    “覺醒，我們要要覺醒。”
    這個模糊的回答並不能讓林正滿意，
    “難道你不是已經知曉了自己惡魔的身份？還需要繼續覺醒？”
    雪莉搖搖頭：“覺醒需要認知，認知需要探索……”
    “探索，需要犧牲。”
    少女的表情逐漸陷入一種莫名的狂熱，
    “一切的付出，都有回報，成功或失敗，都將成為我們豐碑的基石……”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林正陷入了思索。
    果然如他所料，這個叫做“石匠會”的組織，有著屬於自己的理念和邏輯。
    隻是目前雪莉所述的內容，太過空泛。
    他們要讓誰覺醒？又要探索什麽？
    “難道你們的成員，都是被這種似是而非的神棍說法給誆騙入會的？”
    林正試圖挑起對方的情緒，
    “那我隻能說，你們的智商過濾器很有效。”
    但雪莉並未惱怒，反而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是否知道，你記憶的源頭？”
    林正愣了一下。
    一個人的記憶，按照大多數人慣性思維，是連貫而持續的。
    但事實恰恰相反，幾乎所有人的記憶，其實都是碎片化的。
    在絕大部分人的腦海中，記憶更像是一個個畫麵或者短片拚接而成。
    那麽這裏麵就存在一個令人值得玩味的哲學思辨，
    如果記憶並非整體，意識又談何統一？
    雪莉提出的問題，則是這個宏大命題下的又一個拓展：
    凡是實體，必有邊界。
    如果一個人的記憶是一個可以被定義的實體，那麽它的源頭在哪裏？
    就如同絕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記得自己是如何進入夢境一般，
    沒有人能想起來，自己記憶中的第一個畫麵。
    所有人，都有一個沒有明確起點的記憶。
    按道家說法，
    這叫胎中之迷。
    這和她所說的覺醒，又有什麽關聯？
    難不成對方是某種夢境學說的擁躉，認為人生隻是幻境？
    這並不是什麽新鮮的事物，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眼見對方明白了自己問題的關鍵，雪莉露出滿意的笑容，
    “那就是答案……”
    接著她說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詞，
    “tetelestai……”
    隨後閉上了雙眼，不再說話。
    林正當然不會讓審訊在形而上學的層麵終止，見對方露出一副殉道士的架勢，他決定再上一些強度。
    桌上的木桶裏，一麵從未亮起過的藍紫色令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屬於“天譴”的判罰：
    雷光獄。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這令旗擲於地下。
    雖然這令旗的名字聽起來威力不俗，但自己隻要收著點，應該不至於轟殺對方。
    頭頂上，那片愈發厚重的黑雲，緩緩飄來。
    似乎是感受到了天地之間的偉力，雪莉驚駭的抬起了頭。
    轟！
    下一秒，一道粗壯的閃電在雲層中迸發，貫穿天地，
    雷光四溢，空氣爆鳴，
    昏暗的天地瞬間被照亮。
    就連林正的眼睛也短暫的陷入了失明。
    等到視覺和聽覺慢慢恢複之後。
    他一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