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能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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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妮卡頂著黑眼圈,坐在後院的秋千上發著呆。
    她已經兩個晚上沒有睡好了。
    前天晚上安娜的事本就讓她心神不寧,
    而昨天瘋傳了整個學校的案件,更是讓她徹夜難眠。
    盡管警方極力避免大眾了解案件細節,
    但這種桃色新聞本就抓人眼球,
    有關那對偷腥男女的風言風語和他們淒慘的死法還是在家長中傳開了。
    莫妮卡怎麽也想不通,威爾為什麽會預知這些?
    更讓人糟心的是,
    威爾什麽也不說。
    “嘶……”
    莫妮卡不知不覺撕掉了指甲邊上的一塊皮,扯開了一道血口子。
    她趕忙把手放到嘴巴裏止血。
    不過疼痛讓她的頭腦暫時清醒了一些,
    她想到了唯一有可能解決自己煩惱的人。
    “你好,林先生,我是莫妮卡……”
    “最近發生了件事情……”
    她在電話裏一五一十的將威爾警告安娜的事情告訴了林正。
    “我明白了,今天我會找威爾聊一聊。”
    聽到電話那頭的男人給出的答複,莫妮卡頓時感受到一陣心安,
    “那就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疲憊的母親低垂著頭,看著屏保上兒子靦腆的笑容,
    斜靠著秋千的椅子,昏昏睡去。
    ……
    威爾今天放學後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書店。
    不同於別的孩子,喜歡各種玩具槍或者模型,
    男孩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
    而且他古怪的書單,充斥著各種離奇古怪的題材,
    讓他想要找到個誌同道合的書友都很困難。
    收銀員是個黑人大媽,她看著男孩遞上來的《道德經(英譯版)》,寵溺的笑道,
    “威爾,上次你買的《雞皮疙瘩》係列,不考慮一下係列續作麽?”
    “不了,蘿拉夫人,我感覺那書沒什麽意思。”
    黑人大媽聳了聳肩,對於這個年輕書店常客的古怪品味早已習慣。
    從書店出來後,男孩在附近的小公園找了個長椅。
    天色還早,他打算看一會兒書再回去。
    威爾會選擇這本書,完全是因為林正。
    上一次那位華裔青年在他家裏展示的那番神奇的操作深深吸引了他。
    這個極其聰慧的男孩立馬在網上搜索了相關的資料。
    在得知對方極有可能是東方神秘的道士後,
    他開始瘋狂學習相關的知識。
    這種他從未了解過的神秘東方文化讓他深深著迷。
    比起西方宗教裏充斥著教條和規訓的古板,
    道教文化中那些引人深思的哲學思辨顯然更吸引他。
    上一次他遇到如此有趣的文化,還是印度神話。
    但他總覺得身處南亞次大陸的那些家夥,思維太過跳脫,言辭過於誇張,
    而且不少書籍裏夾雜著少兒不宜的內容,他實在提不起興趣。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這句道德經的開篇,在英文版裏的直譯是,
    可以被語言道清的道,不是永恒的道,可以被文字命名的名,不是不變的名。
    威爾敏銳的思維立即聯想到了著名的維特斯坦根的“語言邊界論”。
    在這個奧地利哲學家的早期著作《邏輯哲學論》裏,就闡述過語言的局限性。
    作為人類獨有的溝通信號載體,雖然語言文字已經成功讓人類超越地球上所有物種,
    躋身世界智慧的頂端。
    但是這不代表人類的語言就是萬能的,恰恰相反,人類語言的上限,就是世界認知的上限。
    一個簡單的例子,如果讓你描述一個蘋果,普通人也許會用顏色、氣味、新鮮程度來進行描述。
    但美食家可能就會從產地、品類、口感進一步將描述的範圍精確化。
    到了科學家的層麵,甚至能將其元素成分提取,描述的顆粒度將達到分子,原子,甚至更微觀的層麵。
    但,這就夠了麽?
    光是靠這些,真的能就能把這顆蘋果的全部信息,披露出來麽?
    如果仔細思索,拋開物質層麵不談,追溯這顆蘋果的由來,向上溯源結成它的花粉和卵子,乃至花粉的由來,卵子的由來,
    無窮無盡的信息,真的能被語言所描述麽?
    隻是一個蘋果,就已經讓人類的語言捉襟見肘,
    何況是煌煌天道?
    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威爾陷入了極其愉悅的自我邏輯推演之中。
    男孩興奮得仿佛找到了某個鮮為人知的寶藏。
    林先生,原來你就是追尋這樣奧妙道理的人麽?
    他對於隻有數麵之緣的林正,愈發的感興趣起來,甚至開始在思索,
    自己是不是最近表現得太正常了,導致媽媽沒有再請林先生來家裏。
    不然今晚我再去她床頭站一站?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
    男孩這才發現時間已經到了六點。
    而他的身旁,不知道何時,坐下了一位穿著得體的黑人紳士。
    對方剛好坐在了自己書包的一條背帶上。
    威爾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先生,能請你讓一讓麽?你壓著我的書包了。”
    表情溫和的黑人紳士看向威爾,眼神裏露出一絲詫異。
    他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嘴慘白的牙齒,
    “小家夥,你能看見我?”
    此話一出,威爾頓時頭皮發麻。
    他這時候才發現,對方那看似整理得一絲不苟的燕尾服上,有許多像彈孔一樣的孔洞,
    暗紅色的鮮血染透了外套,但不是認真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威爾沒有回答。
    男孩的大腦飛速的思考著對策,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絕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會主動的去招惹對方,隻當對方不存在。
    眼前的黑人似乎沒有明顯的惡意,但威爾依舊不打算和對方交流。
    他極力控製僵硬的身體,小心翼翼的將書包抽出。
    好在對方隻是靜靜的看著,並沒有要為難自己的意思。
    威爾抿著嘴唇,低下頭,默默轉身離開。
    直到走出了三四步,他才發瘋似的跑了起來,
    一邊逃跑,他一邊回頭張望,發現對方並沒有起身追趕的意思。
    男孩默默鬆了一口氣,
    但一回頭,
    他就撞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