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世道規矩,朝廷規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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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家宅院,上百名衙役封鎖了這裏的每一個出口。
    崔延和崔開坐在正堂的屋簷下,麵色鐵青地看著一口口大木箱被搬走,這些東西可都是他們“辛辛苦苦”從各處盤剝而來。
    現在居然被那該死的縣令全都搬走了,還美其名曰是清查罪證!
    “大哥,這新縣令瘋的很,等下不會對我們動刑吧。”崔開有些擔心地看向身邊的崔延,他對陸承已經有些恐懼了。
    “他不敢。”崔延站起身來,冷笑道,“小弟,你忘了,我們可是天生貴胄!國朝定製,天下郡望‘九姓十五家’之人犯案,皆由大理寺主審。
    “就算我們派人襲殺那縣令是證據確鑿的事情,他也無權私自將我們緝捕審訊,隻能將案情先上報給江州刺史或是江左觀察使幕府,”
    “對對,大哥說的對,是我有點慌了!”崔開聞言頓時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現任大理寺卿可是咱們的七姑父,少卿是咱們的堂兄,任他怎麽上報都沒用,哈哈哈!”
    “道理是這個道理。”崔延點了點頭,淡淡道,“不過,此事最好還是不要驚動七姑父,如今這潯陽縣來的人越少越好。”
    對清河崔氏來說,現在這個時間點,最好沒有外麵的人注意到潯陽縣,以免節外生枝,影響他們對那座遺府進行探索。
    “可那縣令肯定會上報的。”崔開皺眉道。
    “地方官隻能上報一處,隻需讓他來不及上報給江左觀察使幕府即可。”崔延看了一眼崔開,笑道,“就是要麻煩小弟你受些委屈了。”
    “什麽?”崔開愕然不解。
    ……
    陸承帶著嶽鍾來到崔家之後,卻見到了他們意想不到的一幕。
    隻見崔延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淺緋色官服,腰間佩戴著一個精致的銀色魚袋。
    而崔開則是被繩索捆縛著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緋袍,銀魚袋,五品?!
    陸承見狀眉頭微微上挑。
    跟在陸承身後的嶽鍾也是一驚,隨即心中憤懣不已,暗道:“如縣尊這般天下少有的英傑,散官階也才八品,隻能穿青袍,這紈絝子弟居然能穿緋袍,佩銀魚袋了!”
    所謂的“散官”,其實就是錨定大齊官員品級的官,沒有實際的職權,隻代表級別地位和待遇,比如可以穿什麽顏色的官服,領多少俸祿之類。
    具有實際權力的稱作“職事官”。
    例如,陸承擔任的職事官是正七品上的“潯陽令”,散官卻隻是正八品下的“給事郎”。
    可以簡單理解為讓正科級幹部去當縣一把手。
    職權雖高,但級別較低,隻能穿對應八品的深青色官服。
    而崔延穿的淺緋色官服,佩銀魚袋,意味著他雖然沒擔任實際職務,但享受五品的地位和待遇!
    按製,陸承見了他就必須行禮,他若是外出歸來,陸承還要率領所有屬官迎接。
    崔延很滿意兩人的反應,微微昂首,然後竟向陸承拱手行禮道:“皇齊朝議大夫崔延,見過陸縣令。”
    朝議大夫,正五品下的散官!
    按照職事官可比散官高一品的慣例,崔延現在的品級地位,隨時可以在朝堂上擔任一部侍郎,或是去做牧守一方的刺史。
    若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甚至能直接入政事堂當宰相!
    這個時候,先前在宅院深處清查物品的趙廉和薛正得到衙役通報,得知陸承來了,於是也趕來了這邊。
    然後就愣住了。
    這一個潯陽縣丞,一個潯陽縣尉,同樣都是青袍小官。
    兩人望著崔延身上那鮮紅刺眼的緋袍,以及那在陽光下生輝的銀魚袋,隻覺這世道簡直萬分荒謬,高門世族以恩蔭得官之便利,簡直不可理喻。
    陸承臉上的表情卻是沒什麽變化,隻略微打量了一下崔延,輕笑道:“原來是崔大夫,早先我就在想,你一個清河崔氏的嫡出子弟,怎麽會沒有官身。為何先前沒有穿上?也好讓下官見禮啊。”
    “陸縣令這就是明知故問了。”崔延笑了笑道,“這緋袍如此惹眼,我要是天天穿在身上,便是在驚擾地方了,陸縣令你也不好受吧,哈哈哈。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咱們來談正事,先前你遭遇刺殺,派人來我這裏查案大動幹戈的事情,我已經查明了真相,確實是舍弟所為,現已將他擒獲。
    “我雖非潯陽主官,卻也是此地官階最高之人,理應以身作則,我已寫信將此事上報給江州刺史,想必使君不日便會派人過來,將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弟送去京城大理寺受審。”
    他說話的神態可謂是正氣凜然,與先前的嘴臉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縣丞趙廉和縣尉薛正差點氣笑了。
    說的這麽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要搶在縣令前麵上報此案,讓縣令不能將案情上報去觀察使幕府?
    誰不知道江州刺史崔鶴也是清河崔氏的人?
    陸承這個時候也明白了崔延的意思,頓時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道:“看來崔大夫是想用官階壓我,讓我這個小小的青袍縣令不能把這裏的事上報啊。”
    崔延嘴角微微上揚,笑眯眯地看著陸承道:“縣令說笑了,我是一心為公,怎麽會如此呢?”
    陸承聞言搖頭歎息道:“唉,事到如今,按朝廷規製,我確實奈何不了你了啊。你是清河崔氏,我無權將你緝捕,隻能上報。
    “可你官階又比我高,你已經選擇了上報江州刺史,我就不能再去上報,隻能等待回複,這是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裏了啊。
    “這就是所謂的官大一級壓死人嗎?何況你的官還大了我不止一級啊,嘖,五品的高官,唉,好像還真沒什麽辦法了。”
    “你這樣想的話,倒也沒錯。”崔延臉上的笑意越聽越濃,微微昂首道,“這世道啊,就是如此,人呐總是要守規矩的。”
    “嗯,世道規矩,朝廷規製……”陸承喃喃低語,然後猛地抬手一甩,“說的真好啊!”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竟是直接一耳光抽在了崔延的臉上,將他整個人都抽的淩空飛了起來。
    崔延整個人居然在空中轉了十幾圈,這才砰的一下撞在了後麵的牆壁上。
    如同是掛畫一樣鑲嵌在了牆上,似乎都掉不下來了。
    “蠢貨,天天享受規矩的保護和優待,這時間一久,居然忘了世上什麽才是真正的規矩!
    “把他們兩個都給我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