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悄無聲息地溜出單元門，像一尾滑溜的小魚融入樓下稀疏的人流。清晨的空氣還帶著一絲涼意，但陽光已經變得有些刺眼。她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正在垃圾箱旁艱難彎腰的張奶奶。
    “張奶奶，我來幫您！”她揚起小臉，聲音清脆甜糯，帶著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熱情，恰到好處地掩蓋了眼底那絲過於冷靜的盤算。
    張奶奶嚇了一跳，顫巍巍地直起腰，看清是林小滿，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點驚訝和慣性的淡漠。樓裏誰不知道這孩子爹媽沒了，跟著那對不像樣的姑姑姑父過日子，性子悶得很，很少見她主動跟人打招呼。
    “哦……是小滿啊。”張奶奶喘了口氣，手裏那袋垃圾對她老邁的腰來說確實是不小的負擔。
    “嗯！”林小滿用力點頭， already 伸手去接那個散發著餿味的塑料袋，動作自然又帶著不容拒絕的體貼，“我幫您扔，您歇會兒。”
    她的手又小又瘦，卻穩穩地提過了袋子，小跑著扔進了幾步外的分類垃圾箱，甚至還仔細地把張奶奶不小心掉落在旁邊的一個小紙片撿了起來。
    【檢測到善行：幫助孤寡老人。功德+3。】
    【當前功德值：27/100。】
    清涼氣流如期而至，細微卻實在。
    張奶奶有些發愣，看著跑回來的小女孩，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難得的暖意：“哎喲，謝謝你了，小滿……真是個好孩子。”她習慣性地絮叨起來，“比我們家那個強多了，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個人影，就知道寄錢，錢有什麽用喲……”
    林小安靜地聽著，沒有不耐煩，甚至適時地露出一點同情的神色。她的感知術卻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像無形的觸手，掠過張奶奶佝僂的身體，“聽”到了她膝關節磨損的**、胃部隱約的不適，以及……口袋裏那張被揉皺的醫院檢查單——輕微的胃炎，醫生開了藥，但顯然老人沒當回事，或者舍不得拿藥。
    信息收集完畢。
    林小滿仰起臉，眼神裏充滿了純粹的擔憂：“張奶奶，您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呀？我看您剛才好像有點難受。我媽媽以前也胃疼，她說一定要按時吃飯，不能吃太硬太涼的。”
    她這話說得天真又懇切，直接點破了張奶奶強忍的不適。
    張奶奶又是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胃部：“你……你這孩子怎麽看出來的？沒事，老毛病了……”
    “要吃藥才能好呀！”林小滿堅持道，小眉頭皺起來，顯得格外真誠，“生病了就要聽醫生的話。張奶奶，您家的藥放在哪裏？我幫您拿去燒點熱水吃藥好不好？”她指了指張奶奶手裏拎著的一個老舊布兜，裏麵隱約露出藥房的塑料袋一角。
    助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功德，應該也能更多一點吧？
    張奶奶被她一連串的關心和主動弄得有點無措，心裏那點防備和孤寂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熨帖了一下，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在……在兜裏呢……”
    林小滿立刻小心翼翼地攙扶住老人的胳膊，另一隻手幫她拎起那個布兜，慢慢地朝張奶奶住的一樓小屋走去。她的動作細致又耐心，完全不像個八歲孩子。
    【檢測到善行：關懷孤寡老人健康，協助用藥。功德+5。】
    【當前功德值：32/100。】
    力量的增長清晰可感。
    將張奶奶送回家，看著她吃了藥，又幫她倒了杯熱水放在手邊，林小滿才乖巧地告辭。臨走前，她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張奶奶家牆上掛著的一張老舊合影——那是張奶奶和她兒子很多年前的合照，照片裏的年輕人穿著工裝，笑容燦爛。
    “奶奶，您兒子真精神。”她誇了一句。
    張奶奶歎了口氣，眼神複雜：“精神有什麽用……忙，忙得很……”
    林小滿沒再多說，轉身離開。關上門的那一刻，她臉上乖巧的表情瞬間褪去，恢複成一貫的冷靜。
    32點功德。身體的感覺更輕盈，五感更敏銳，思維也越發清晰活躍。她甚至能隱約“感知”到樓上自家那扇緊鎖的儲物間門後，灰塵在光線中漂浮的軌跡。
    該回去了。出來的時間不短了。
    她沿著樓側陰影往回走，腦子裏已經開始規劃下一步：如何利用那枚碎片和已知的信息，進一步瓦解林美華的心理防線，如何尋找更多關於爺爺奶奶的線索……
    就在她快要走到單元門口時，餘光忽然被不遠處牆角一堆即將被清理走的建築垃圾吸引。那似乎是旁邊門洞一戶人家裝修拆下來的舊物，堆著破磚塊、朽木和一些廢棄的金屬零件。
    她的感知術幾乎是自發地掃了過去——然後猛地定格！
    在那堆雜亂廢品的深處，一個鏽蝕嚴重、幾乎與廢鐵融為一體的金屬小物件，正散發著一絲極其微弱、卻與她懷中那本《毛》和照片同源的氣息！
    那氣息帶著歲月的沉澱，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壯，還有……一絲被強行剝離和遺忘的痕跡。
    林小滿的腳步頓住了。
    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清晨時分，這裏很少有人。她迅速走到那堆垃圾前，小手毫不猶豫地伸進去，撥開表麵的碎磚和灰塵，精準地抓住了那個鏽蝕的小東西。
    冰涼的觸感。沉甸甸的。
    她把它掏出來，攤在掌心。
    那是一枚勳章。
    五星、麥穗、紅旗的圖案已經被厚厚的紅鏽覆蓋，模糊不清，但基本形製還能辨認。背麵似乎還刻著極細微的字，但也被鏽蝕掩蓋了。別針已經徹底鏽死。
    然而，就是這樣一枚破爛不堪、即將被送入垃圾場的勳章，卻讓林小滿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的感知術清晰地告訴她，這枚勳章，和那本語錄、那張照片，屬於同一個人——她的爺爺，林國棟。
    它上麵殘留的氣息，甚至比語錄本更濃烈，更……不甘。
    為什麽爺爺的勳章會被扔在這裏？這堆建築垃圾是從哪家拆出來的？
    林小滿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旁邊的單元門洞。她記得，這棟樓裏住著一位很少出門的獨居老頭，姓劉，以前好像也是西北建設兵團回來的，脾氣古怪，據說和爺爺當年還是戰友，但後來似乎鬧翻了，老死不相往來。最近好像是他家在裝修？
    難道……是從劉老頭家裏清理出來的？
    爺爺的勳章，為什麽會在一個鬧翻了的戰友家裏的建築垃圾中？
    一個個疑問瞬間湧上心頭。
    她不動聲色地將勳章緊緊握在手心，鏽屑沾滿了她的手掌。她快步走回單元門洞，沒有立刻上樓回家，而是腳步一轉，走到了樓梯扶手下方那個最陰暗潮濕的角落。
    她蹲下身，假裝係鞋帶，實則將那枚鏽蝕的勳章和懷裏那本語錄本再次拿了出來。
    她將勳章和語錄本放在一起，深吸一口氣，將剛剛積累的、尚未完全吸收的功德之力，嚐試著緩緩注入其中一絲。
    嗡……
    兩件舊物仿佛輕微震動了一下，發出隻有她能感知到的低鳴。
    下一刻，一段極其模糊、破碎、夾雜著大量噪音的“記憶”碎片，猛地衝入了她的腦海！
    ……劇烈的爭吵聲……兩個穿著舊軍裝的男人，麵紅耳赤……是爺爺和那個劉老頭！……
    ……“……林國棟！你逞什麽英雄！那批物資根本就不值得……”劉老頭激動地吼著，臉上是恐懼和後怕。
    ……爺爺的臉色鐵青，眼神卻異常堅定，他指著窗外漫天的風雪：“……那是國家的財產！也是大家的命！我必須回去！……”他的手裏，緊緊攥著那枚五星勳章。
    ……“……你會死的！蠢貨！”劉老頭怒吼，甚至動手推了爺爺一把。
    ……爺爺踉蹌了一下，勳章掉在了地上，他卻沒去撿，隻是深深地看了劉老頭一眼，那眼神裏有失望，有決絕，還有一種……了然？他猛地轉身，衝入了門外咆哮的風雪之中。
    ……畫麵戛然而止。最後定格的，是地上那枚孤零零的勳章，和劉老頭呆立原地、複雜萬分的表情——那表情裏，有憤怒，有羞愧，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慌亂？
    碎片結束。
    林小滿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僅僅是引導和接收這點破碎的意念，就幾乎耗光了她剛才積累的所有功德之力帶來的精力。
    【當前功德值：32/100】（功德未減少，但精力有損耗）
    但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原來是這樣！
    爺爺不是簡單的“因公殉職”。他是在極端天氣下，為了搶救國家物資（或者還有其他原因？），明知極度危險甚至可能被同伴勸阻的情況下，毅然重返險地，最終遭遇不幸！
    而劉老頭，作為當年的親曆者和勸阻者，很可能心懷愧疚，或者藏著什麽秘密，所以才拿了爺爺掉落的那枚勳章？如今裝修房子，這枚被他藏了多年、代表著他一段不光彩往事的勳章，終於被當作垃圾扔了出來？
    一個計劃，瞬間在林小滿的腦中成型。
    她看了看手中鏽蝕的勳章，又看了看那本語錄。
    或許……她可以不用自己去冒險追問。
    她可以用這枚勳章，去敲開另一扇門，撬動另一個人的嘴巴和良知。
    而那個人，很可能知道比林美華更多、更真實的往事。
    她小心翼翼地將勳章和語錄本再次藏回懷裏最貼身的地方，拍了拍手上的鏽灰，站起身。
    臉上的表情平靜無波。
    她抬頭看了看樓上自家的方向。
    姑姑林美華的恐懼，姑父***的貪婪，是他們弱點。
    而這位劉爺爺埋藏多年的愧疚和秘密，或許……是另一個更致命的突破口。
    她邁開步子，這一次，沒有走向樓梯回家，而是轉身，走向了旁邊那個單元門洞。
    腳步依舊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要去拜訪一下這位，脾氣古怪的劉爺爺。
    一枚鏽蝕的勳章，或許能揭開一段被風雪掩埋的真相。
    而真相，往往意味著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