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百騎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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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舉放榜。
    乃是大夏最大的盛事之一,無數寒門子弟都盼著這天能逆天改命,踏過那道巨大的階級鴻溝,改變自身命運。
    以至於放榜不過半天。
    楊安這個名字就在雲州城中沸騰了,尤其在得知他是第一位考中案首的寒門子弟後,無數寒門學紛紛子彈冠相慶。
    起初不少權貴子弟不怎麽服氣。
    隻覺得是運氣,覺得楊安不可能比得上崔文彥,但隨著楊安的考卷被公開展示出來。
    看到他的詩詞文章。
    權貴子弟們再是不服也隻剩下嘴硬了。
    那些與楊安關係近的,如王石頭、何老先生、鄭獵戶父子等人,無不與有榮焉。
    王石頭每賣出一張餅子,就嘿嘿笑著跟買餅人講上一句,“俺認識文曲星!安哥小時候常來俺這吃餅子哩!”
    聽他說新科案首常來這裏吃餅子。
    很快湧來一大群人 為了沾沾喜氣帶著自己的孩子來買肉餅,王石頭的燒餅攤一整天都熱鬧非凡,王石頭高興下直接買一送一。
    結果一天下來。
    他把自己累的夠嗆,餅子賣了一爐又一爐,最後都賣斷貨了卻也沒掙多少銀子。
    不過王石頭也不介意。
    大好日子,圖的就是個高興嘛。
    跟楊安住在一個坊子裏的何老先生也格外高興,得知楊安考中案首時,當即宣布連開半個月義診!
    鄭獵戶父子住在雲州城外。
    他們算是最晚聽到消息的,鄭獵戶的兒子鄭飛讀書方麵,從小就是焚書坑儒的水平,對能考上學堂的楊安極為崇拜。
    從別人聽說楊安考中案首後。
    他急呼呼地跑回家,激動到向父母喊道:“爹娘!文曲星下凡了!楊二哥考中案首了!”
    鄭獵戶聞言大喜。
    最近兩天才下了病榻的鄭大娘笑道:“上次要不是楊二郎幫咱們,我這條老命都可能沒了,咱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鄭飛道:“咱家最近不是攢了些凶獸肉嗎?俺腿腳快,這就趁著天黑前給二郎哥送過去!”
    鄭獵戶擺手道:“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咱家受了楊二郎這麽大的恩,送這點凶獸肉怎麽能行?爹這兩天接了個大活,對方給的價錢正合適,隻要能成,能給二郎備上一份厚禮。”
    鄭飛好奇地追問:“爹,什麽大活?”
    鄭獵戶道:“貴人不許外露,你明天跟爹一起去,到那時候就知道了。
    除了他們外。
    雲州城和楊家關係最鐵的趙家。
    本應是最熱鬧、最歡騰的才對。
    然卻像被一片烏雲籠罩似的,氣氛陰沉沉的,壓抑無比,半點快活的氣息都沒有。
    客廳裏。
    趙夫人和趙貴真不知道坐了多久,麵前的熱茶都涼透了,都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爽朗的笑聲出現才打破這沉悶的氛圍。
    “老子回來了!哈哈哈!”
    多少年了,趙斌從沒像今日這般快活,不等丫鬟下人上前開門,他就先踹開院門,大笑走進。
    “老爺回來了。”
    福伯快步迎了上來。
    趙斌吩咐道:“今天大喜的日子,讓大家都沾沾喜氣,福伯你待會去賬上支一千兩銀子…不支兩千兩銀子平分分下去!另外,每個人再去府庫額外領一匹布,今年多做兩身衣服!”
    趙斌出手闊綽無比。
    這番打賞比趙府下人們一年工錢還多,下人們喜上眉梢,跪地磕頭嘴裏滿是“謝老爺恩典”。
    眾下人的跪拜中。
    趙斌虎虎生風的走進客廳。
    見他回家了,趙夫人強扯出個笑容起身相迎,趙斌掐著熊腰,得意洋洋的道:“老子早就跟你說二郎那小兔崽子不是池中之物,早晚一飛衝天你還不信,如今他考上案首了,你可信了?老子先前說你發長見識短,可有說錯!”
    “信了,沒錯,老爺眼光獨到,妾身不如。”趙夫人不敢有半分反駁。
    “哈哈哈哈!”
    趙斌一臉快意的說道:“這二郎真沒白疼他,太給老子長臉了!你是不知道,今天在鹽鐵院,那幾個仗著資曆平時恨不得把鼻子翹到天上的老東西,得知二郎考中案首後,在老子麵前那點頭哈腰的樣子,就差給老子跪下了!這輩子都沒這麽舒心過!”
    趙斌越說越興奮。
    而趙夫人趙貴真的臉色愈發難看。
    口幹舌燥的他抓過茶壺,噸噸噸灌了幾口,問趙貴真道:“好女兒,今天你跟二郎商量婚期,商量得怎麽樣了?定在啥時候了?”
    趙貴真趙夫人兩人身子一僵。
    見趙貴真低著頭不說話,還以為是害羞了,趙斌猜道:“那小子成天圍在你屁股後麵轉,怕是迫不及待想娶你,是不是把婚期定在年頭或年尾了?”
    “老爺,先吃飯吧,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趙夫人幫趙斌脫下外衫,試著轉移話題。
    趙斌皺起眉頭。
    這會他終於察覺出家裏氣氛不對勁。
    “不著急吃飯。”他問母女倆人,“二郎考上案首這麽大的喜事,你們娘倆怎麽一點都不高興?是不是婚事商量出問題了?”
    被問了個正著。
    趙夫人硬著頭皮答道:“沒、沒什麽大事,就一點小問題,不礙事的。”
    “又有什麽小問題!”
    趙斌霎時冷下臉,訓斥趙貴真道,“一定又是你嫌棄二郎出身不好,胡亂使性子了!對不對!爹送你去讀書、學琴棋書畫,從小到大學了那麽多東西,就是盼著你明白事理,怎麽還跟你娘一樣目光短淺!”
    趙夫人不敢說話。
    趙貴真始終低著頭,黑發垂落在肩頭,遮住了臉上的表情,一言不發。
    趙斌還以為隻是兩人鬧了矛盾。
    沒料到婚都已經退了。
    他歎了口氣道:“也怪爹太忙,沒有好好管教你。明天我在舍下老臉去趟楊家,你跟我一起去,到時候你態度放好點,跟二郎認個錯道個歉,他心裏有你,咱們兩家坐下來好好說,婚事重新商量。”
    頓了頓,趙斌語氣又重了幾分:“別不當回事,二郎如今考上案首,日後必定平步青雲,現在怕是已經有不少官家小姐盯著他了。要是這次錯過了,輪都輪不上你!”
    然這番話趙貴真一點沒聽進去。
    讓我……
    跟楊安道歉……
    憑什麽!
    趙貴真“啪”的一聲,把手邊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混著瓷片濺了一地。
    向來溫婉淑女模樣的她。
    紅著眼眶吼向趙斌,“是楊安跟我退了婚!今天他不僅退婚,還帶了別的女人過來羞辱我,你居然還讓我跟他道歉?你到底是我的爹爹!還是楊安的爹爹!”
    楊安退婚?
    還帶了其他女人?
    趙斌先是一愣,隨即滿臉不敢置信地搖頭:“不可能!二郎是我看著長大的,他跟他姐夫李岩一樣,最重情重義,絕不可能幹出這種事!”
    “他幹不出?”
    趙貴真伸手將站在身旁的小翠拉過來,指著小翠臉上的巴掌印道:“這巴掌印就是那女人打的!難道這也是假的?!”
    她越說越激動,身體都在發顫。
    “爹,你被騙了!楊安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前他看咱們家有錢,才故意裝得老實本分!現在他考上案首,攀上了更有權勢的女人,就不把咱們家放在眼裏了!你看錯他了,你根本就看錯他了!”
    小翠兩邊臉都腫高了。
    紫紅一片,不是作假。
    趙斌的臉色陰沉下來,可還是不願意相信楊安會做出這種事,他目光銳利地看向趙夫人“你當時跟貴真一起去的,老實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趙夫人哆嗦著開口:“妾……妾當時跟著貴真去的,楊安來了之後,妾便先走了,緊接著咱們女兒就哭著跑出來了…應該是被欺負了。”
    趙斌雙手撐在桌子閉起眼。
    他一直把楊安當成自己半個女婿,實在不敢相信,那個看著長大、重情重義的孩子,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難道真是富貴之後真就變了?
    趙斌猛地睜開眼,看著趙貴真道:“明天我去一趟楊家,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爹就算拚了性命,也給你討回公道!”
    說罷。
    沒了吃飯的胃口的的他準備回房睡覺。
    然就在這時。
    福伯慌裏慌張地跑了進來,急聲道:“老爺!不好了!外麵來了一群軍爺,都穿著盔甲、騎著異獸,看著凶得很,還點名要見您!”
    趙斌麵色一凝。
    軍爺?
    怎麽會在上門?
    不知道是什麽事,他回頭吩咐趙夫人,“看好貴真,你們兩個別出來。”說完,便帶著福伯出門。
    剛走出院落大門。
    趙斌便看見趙府門前整整齊齊立著十幾名黑紅甲騎士,個個氣勢逼人,身上的殺氣重得嚇人。
    修為竟全都在他之上。
    軍伍出身的他從沒見過這般凶煞的部隊,趙斌心裏犯起寒意,抱拳行禮,恭敬問道:“敢問諸位何人,上門所為何事?”
    那為首的黑甲騎士也不說話。
    抬手亮出腰間的腰牌。
    趙斌清楚的看到,黑鐵腰牌上刻著如血般鮮紅的“百騎”二字,瞬間嚇白了臉,額角冷汗直冒。
    在大夏。
    百騎就如黑白無常一般。
    但凡被他們找上門,半隻腳就已經邁入閻王殿,最好都是個抄家的下場。
    怎麽就惹上這樣一尊煞神了!
    趙斌把一輩子幹的壞事都回想了一遍,慌道:“下官不知犯了何事,竟驚動百騎大人……”話還沒說完,為首的騎士從懷中掏出一隻木盒,扔到他懷裏。
    做完這些。
    百騎頭領全程沒說一個字,帶著十幾名黑甲騎士疾馳而去,很快就如煙雲般消失在趙家門前,仿佛從未出現過。
    這就走了??
    趙斌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渾身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定了定神。
    他握著木盒自語道:“他們是專門送這東西來的?這小木盒是什麽東西?”
    趙斌思索一瞬讓福伯下去。
    找到沒人的地方,他小心翼翼打開木盒,裏麵放著一卷卷起來的黑色畫卷,拿出來,畫卷入手粗糙,似乎是用某種凶獸皮製成的。
    “這是什麽東西?”
    趙斌滿臉奇怪的將畫卷展開,下一秒畫卷中泛起光芒,很快他麵前形成一道光幕。
    光幕中浮現出清晰的影像來。
    趙斌家財萬貫,是雲州隱藏的富豪,也算見過些世麵,看到光幕後認出這畫卷是什麽東西了,他驚聲道:“留影布!居然是傳言中一張就能記錄影像,價值萬金的留影布!百騎為什麽要把這東西送給我?”
    他帶著疑惑往下看去。
    很快便知道為什麽了,隻見留影布的畫麵裏,出現了趙貴真的身影。
    同行的還有一位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竟與他寶貝女兒手牽著手走,舉止親密的進了一家專為雲州權貴服務的私密酒樓。
    看完留影布上的內容。
    趙斌壯碩如熊的身軀踉蹌了兩下,雙手顫抖的幾次翻看手中的留影布,確定好幾次真假。
    他沉默了好一會,徑直走進客廳。
    趙夫人道:“老爺,那群軍漢是什麽人?”
    趙斌沒理她,家醜不可外揚,將一眾下人趕出去後,他目光落在趙貴真身上,聲音平靜得嚇人,“你跟刺史家的二公子,是怎麽回事?”
    趙夫人和趙貴真大驚。
    他怎麽知道!?
    趙夫人慌忙道:“老爺,您別怒!不是您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怎麽樣?”
    “有人已經把這東西送到家裏了,還要怎麽樣?”趙斌將留影布打開。
    看到上麵浮現出的畫麵。
    是她跟崔文彥手牽手的畫麵。
    趙貴真的臉上褪去血色,陷入無比的恐懼中,是誰!是誰在害她!
    不用多說了。
    趙貴真到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趙斌悲涼的笑道:“哈哈哈,你們母女好啊!我說你們娘倆怎麽總愛往崔夫人身邊湊,原來是有這種醜事!如果不是有人送來這張圖,我是不是還要被你們蒙在鼓裏!”
    事情敗露。
    趙夫人撲通跪地哭著道:“老爺,是妾的錯!要怪就怪妾,別怪貴真!”
    趙斌現在已經氣不起來了。
    他無比痛心的與趙夫人道:“當然是你的錯,你怎麽就這麽蠢?怎麽就看不明白?咱們家這點錢、我這點官,在雲州算什麽?王狗兒、鄭懷義不比咱們有錢?還不是一夜抄家滅族?你憑什麽能攀上刺史的高門?”
    趙夫人哭道:“妾窮怕了啊……”
    “窮怕了…窮怕了就去找死嗎?有些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知道不知道啊!”
    趙夫人埋頭大哭。
    趙斌心力憔悴,痛惜的看了趙貴真一眼道:“找間偏遠的寺廟,送她出家吧。”
    “不可啊!老爺!”
    趙夫人急忙哭喊道:“貴真中榜了,能進國子監的!就算不嫁進崔家,也能得有官身!有大好的前途!怎麽可以出家!”
    趙斌不願再多說,徑直向外走,路過福伯時吩咐道:“把真兒鎖進祠堂裏,沒有我的允許不許放她出來。”
    福伯連忙點頭應下。
    跟崔文彥之間的醜事敗露後,趙貴真像丟了魂的木偶,關進了祠堂,跪在祖宗的靈位前,也沒有半點反應。
    趙夫人急得不行道:“真兒,你爹不是開玩笑的,真要送你去出家,你一輩子還早,娘以後還要指望你呢,不能被困在寺廟裏。”
    “要不你還是嫁給楊安吧?”
    “明天我去楊家找李岩夫婦求個情,他們重感情,說不定能把婚書要回來,重新定親……”
    這時沒有反應趙貴真回過頭來。
    她看著趙夫人不解道:“今天讓我嫁這個人可以,明天讓我嫁那個人也可以。娘我在你眼裏就那麽下賤嗎?我到底是你的女兒還是你求富貴的工具?”
    “你胡說什麽!”
    趙夫人氣得給了她一巴掌,“娘這都是為了你好!”
    “不,你是為你自己好。”
    冰冷的淚水從趙貴真臉龐落下,她癡癡笑道:“當然我也是為了讓自己過的更好,我從來不喜歡楊安,從來沒想過嫁給他。”
    “所以我不後悔,我一點也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