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的心，卻好比被丟進了一鍋沸油，翻來覆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他有好幾次都想開口問個究竟，可話到了嘴邊，看著趙綾那張寫滿“生人勿近”的清冷側臉，他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他隻能握緊方向盤，按照導航的指示，將車開到了市中心一家看起來就貴得嚇人的私人美容會所門口。
    趙綾合上電腦，對他說道。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做個保養。”
    李宏點了點頭，目送著她走進那扇奢華的大門。
    他一個人坐在車裏，點上了一根煙，腦子裏依舊亂糟糟的。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孫輝勇發來的信息。
    “宏哥，啥情況啊？你跟趙總，真成了？”
    李宏看著屏幕上的字，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別瞎說，人家跟我開玩笑呢。”
    信息剛發出去，孫輝勇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開玩笑？宏哥，你當我傻啊！”
    孫輝勇的聲音裏，充滿了激動和八卦。
    “開玩笑能把咱們市醫院的院長，叫得跟孫子似的？開玩笑能隨手就安排特護病房和專家會診？”
    “宏哥，你就別瞞我了，趙總肯定是對你有意思。”
    李宏重重地吸了一口煙，將那辛辣的煙霧，全都吸進了肺裏。
    “她結婚了。”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足足有十幾秒，孫輝勇那帶著巨大震驚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臥槽！”
    “已婚？”
    “那宏哥你這……你這豈不是被富婆給包了？”
    “滾你媽的蛋。”
    李宏笑罵著，直接掐斷了電話。
    可下一秒，他臉上的笑意就瞬間凝固，像是被寒風吹僵了。
    孫輝勇那句“你這個司機當得可比小白臉還滋潤”，像一根淬了毒的鋼針，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髒。
    他頹然靠在座椅上，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嗆進肺裏，卻壓不住心頭那股子無名火。眼前會所那扇鎏金大門，此刻在他眼裏，就像一張吞噬人自尊的巨口。
    一輛輛百萬級豪車在他眼前呼嘯而過，車窗裏映出的，都是些腦滿腸肥的男人，摟著比趙綾還年輕的女人。
    李宏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去。
    一個多小時，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當那道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時，李宏的呼吸猛地一滯。
    趙綾剛做完頂級的SPA，那張本就顛倒眾生的臉，此刻像是被清晨的露水洗過，每一寸肌膚都在瑩瑩發光。她走過來時，一股混雜著昂貴香薰和她體香的氣息，霸道地鑽進了車裏。
    李宏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了。
    可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卻帶著一絲屬於另一個男人的倦怠。
    那個他素未謀麵，卻如同大山一般壓在他心頭的，趙綾的丈夫。
    所有旖旎的念頭瞬間被擊得粉碎，隻剩下冰冷的現實和刺骨的失落。
    他麵無表情地掐滅煙頭，發動了車子。
    回去的路上，車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快到趙綾家別墅區門口時，李宏忽然一腳刹車，從口袋裏摸出那遝被他體溫捂熱的錢，甩在了副駕上。
    “趙總，這一萬塊，還你。”
    那遝錢，整整齊齊，像一塊磚頭。
    趙綾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目光落在那遝錢上，才恍然記起。
    她甚至沒伸手去碰，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不用了，那麽點錢，我都忘了。”
    這句輕飄飄的話，比孫輝勇的嘲諷更傷人。
    “不行。”
    李宏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一碼歸一碼，你的錢，我一分都不會要。這是我的底線。”
    趙綾看著他那副認真的樣子，眼裏閃過一絲好奇。
    “你哪來這麽多錢？”
    李宏的心，猛地一緊。
    他不想告訴她，自己是靠在地下拳場打黑拳，才賺來的這筆錢。
    他怕她看不起自己。
    “前幾天，幫一個朋友幹了點活。”
    他眼神有些閃躲，含糊地解釋了一句。
    趙綾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卻沒有再追問，隻是點了點頭，收下了那筆錢。
    車子停在了一棟戒備森嚴的別墅區門口。
    李宏看著那好比皇家園林一般的奢華小區，心裏那股無力感，又加重了幾分。
    送完趙綾，他開著那輛租來的破舊電動車，回到了自己那個黑漆漆的筒子樓。
    推開那扇掉了漆的木門，看著這個空蕩蕩，甚至帶著一絲寒酸的房間，李宏的心裏，卻沒來由地升起了一股暖意。
    他想起了前天晚上。
    想起了趙綾就坐在這張硬板床上，想起了她那個笨拙而又急切的吻，想起了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整個房間，似乎都還殘留著她的味道。
    李宏自嘲地笑了笑，將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從腦海裏甩了出去。
    夜幕，很快就降臨了。
    城市的另一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李宏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走進了那片熟悉的，充滿了罪惡和欲望的黑暗裏。
    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好比狂暴的海嘯，瞬間將李宏包裹。
    他騎著那輛破舊的電動車，停在了“夜色”酒吧的後門。
    周浩早就等在了那裏，一看到李宏，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立刻堆滿了比上次還要諂媚十倍的笑容。
    “宏哥，您可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他一邊說著，一邊殷勤地幫李宏把那輛破電動車，推進了後院最顯眼的位置，伺候得比他親爹還周到。
    李宏剛準備抬腳進門，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瞥到幾個身影，從旁邊一條漆黑的小巷裏鑽了出來。
    那是三個男人，一個個身材魁梧，麵相凶悍。
    他們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廉價夾克，腳上踩著沾滿泥土的解放鞋，看起來和這燈紅酒綠的酒吧，格格不入。
    可最讓李宏在意的，是他們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濃鬱的血腥味。
    那不是豬血鴨血，而是人血的味道。
    李宏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在監獄裏待了三年，和各種各樣的亡命徒打過交道，對於這種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這幾個人，手上絕對有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