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站在薑宸的院落裏，指尖無意識地撚著一片花瓣，目光虛虛怔怔，心神早已飄到了方才的西湖斷橋邊。
    剛剛，她飛掠過西湖上空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昨日遇上“恩人”的那處斷橋。
    橋上，一個穿著青色布衣，背著陳舊藥簍的年輕書生，正低著頭，步履匆匆地從橋上走過，似乎急著趕路。
    那身影平凡無奇，混入人群中瞬間便會消失。
    可瞥見那道身影的一刹那，她的心卻不受控製的狠狠跳了一下。
    她當時幾乎要從雲頭跌落，強行穩住身形，落在橋邊一棵柳樹後，難以置信地望著那書生遠去的背影。
    指尖下意識地飛快掐算，這一次，不再是麵對薑宸時的一片空茫混沌。
    那才是她真正的恩人.....
    而她昨日其實找錯了人。
    巨大的震驚，荒謬瞬間席卷了她，讓白素貞至今無法回神。
    便連小青在旁喊了她數次，她也全然沒做理會。
    “殿下...”
    直到侍女的通報聲響起，才將她拉回現實，白素貞扭過頭，便見薑宸進了院子。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裙，迎了上去。
    “殿下。”白素貞盈盈一禮，聲音卻比起昨日多了幾分疏離和鄭重。
    薑宸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情緒的不對，又看了眼那邊茫然困惑，還顯得有些無措的小青，腳步微頓，笑道：
    “白仙子可是等久了？剛剛遇事耽誤了一會兒。”
    白素貞搖搖頭，目光直視著薑宸，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有歉意，有羞愧，也有一種下定決心的坦然。
    “殿下，我在此等候，是有一件極其重要之事，需向殿下坦誠。”
    她聲音清晰，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薑宸心中微微一沉，麵上卻不露分毫：“噢？何事讓白仙子如此鄭重？”
    白素貞再次深深一福，這一次，腰彎得更深：“我是來請罪的。日前...日前是我魯莽，錯認了恩人，對殿下多有糾纏冒犯，鬧出了許多笑話與誤會，還請殿下恕罪。”
    她抬起頭，美目中滿是真誠的愧悔：“方才返回途中，我已於西湖畔.....遇到了真正的恩人轉世。
    此前種種，皆因我一時不察，感知有誤所致，絕非有意欺瞞戲弄殿下。殿下寬容，允我姐妹住下，我卻....實在羞愧難當。”
    庭院裏一時寂靜無聲。
    小青倏然瞪大眼睛，看看姐姐，又看看薑宸，完全沒搞懂狀況。
    薑宸靜靜地聽著，臉上那抹慣有的笑意慢慢淡去，轉化為一種深沉的平靜。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久到白素貞幾乎以為他要發怒。
    然後，他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
    “本王就說，天上掉餡餅，也不該是這種掉法。原來是白仙子認錯了人。沒關係，白仙子不必為此道歉，更不需為此介懷。”
    薑宸的語氣輕鬆而豁達，仿佛真的隻是遇到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上前一步，虛扶了白素貞一下，示意她不必如此多禮。
    “白仙子快快請起。”他笑容和煦，看不出絲毫被冒犯或戲弄的慍怒，“世間因果，玄妙難測，一時看走眼也是常事。仙子一心報恩，其情可憫，何罪之有？
    說起來，若非這場誤會，本王也無緣得見仙子這般人物，更無緣品嚐那火蟾血的神妙。倒是本王該謝謝仙子才對。”
    白素貞聞言，心中更是愧疚難當。
    對方越是寬容大度，就越發顯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是多麽荒唐和冒失。
    她站直身子，俏臉微紅，低聲道：“殿下寬宏，素貞....感激不盡。隻是既已尋得真正恩人，素貞便不能再厚顏叨擾殿下。我與小妹....這便告辭了。”
    她說著，便想拉著還在發懵的小青離開。
    “且慢。”
    薑宸出聲阻止，語氣依舊溫和，“白仙子何必如此著急？
    即便認錯了人，但你我相識一場，終究算是一場緣分。仙子方才說已尋得恩人，可是那西湖邊的什麽人？
    是否需要本王幫忙尋找？在這餘杭地界，本王雖初來乍到，但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他看似渾不在意，甚至還熱心的提出幫忙，但實則心裏無比複雜。
    他想過白素貞可能有一天會清醒，但沒想到清醒的這麽快，這也就短短一天而已。
    她口中所謂真正的恩人，應該就是那位許仙了罷？
    所以，將她放走，讓她去和許仙上演曠世虐戀？
    這是不是有些對不起這番誤會？
    既然陰差陽錯卷了進來，這恩情的歸屬和用法，或許得重新定義一番。
    這白蛇傳的劇情是不是可以變一變？
    白素貞沒想到薑宸不僅不怪罪，反而主動提出幫忙，心中又是一暖，連忙搖頭：“多謝殿下好意，不必勞煩了。我已記下那人氣息，尋他並非難事。”
    薑宸還想再勸，王伴伴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殿下......”
    突然被打斷，薑宸有些不悅的轉過頭去，“什麽事？”
    王伴伴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捧著一疊文書，小步快跑到薑宸麵前，躬身道：
    “殿下，您昨日吩咐奴婢托李巡撫辦理名籍文書，李巡撫剛剛命人送來了。”
    他話音未落，便感覺到兩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正是那兩位美若天仙卻讓他心底有點發怵的姑娘，
    他心裏一咯噔，但話已出口，隻能硬著頭皮繼續。
    “拿過來。”
    王伴伴忙不迭的上前，先是掃了眼白素貞和小青兩女，隨後從袖口取出兩封箋冊，雙手呈遞過去，“請殿下過目。”
    薑宸伸手接過，白素貞和小青也湊了過來。
    第一封戶函打開。
    白素貞，歲二十，餘杭府錢塘縣人士，現為瑞王姬妾...
    薑宸的臉一僵。
    又忍不住打開第二封。
    岑碧青，歲十七，餘杭府錢塘縣人士，現為瑞王媵人....
    他的臉再次一僵。
    姬妾，媵人？
    而王伴伴似乎還沒搞清狀況，一臉諂媚道：“殿下，這兩份名籍文書是李巡撫親自督辦的，都是過了明路，入了官檔的，任誰也挑不出錯處，”
    薑宸沒理他，而是看向另外兩條蛇妖，白素貞的臉色僵硬，小青對他怒目而視，應該是因為那所謂姬妾的緣故。
    至於媵人，不是看不起她，隻是以她的文化水平，估計都不明白媵人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