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與那個人形光影對峙著，空氣仿佛凝固。
    那股源自生命層級的壓製感，沉甸甸地壓在秦浩的肩上。
    終於。
    光影開口了。
    它的發聲方式很奇特，沒有通過空氣振動，而是直接將信息投射到秦浩的意識裏。
    “陌生的闖入者，你不必緊張。”
    “我沒有敵意。”
    聽到這話，秦浩全身的戒備沒有半分鬆懈，他調動精神力，試圖反向解析這個光影的構成，卻發現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
    “你是這座遺跡的智能管家？”秦浩用同樣的意識交流方式反問。
    “管家？”
    光影似乎在理解這個詞的含義，它那模糊的頭部微微偏了一下。
    “可以這麽理解。我的創造者們稱我為‘引導者’，我在這裏……已經等待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已經記不清銀河係自轉了多少圈。”
    引導者的回答確認了秦浩的猜測。
    “我的創造者文明，在你們可以理解的字典裏，名為‘星語文明’。”
    秦浩心中一動。
    星語文明。
    這四個字他從未在任何帝國的檔案中見過。
    “星語文明……是五級文明？”秦浩試探著問。
    “五級？”
    引導者重複了一遍，它的信息流裏帶上了一點追憶的味道，
    “在文明的末期，我們或許可以被評定為五級高階。
    我們曾是數十個河係的霸主，我們的腳步曾丈量過你們無法達到的遙遠星域。”
    一句話，讓秦浩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數十個河係的霸主？
    這是什麽概念？
    銀河係對於這樣的龐然大物而言，恐怕連一顆不起眼的沙礫都算不上。
    而這樣的高級文明，居然隕落了。
    “那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秦浩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殘破的模樣？”
    引導者的光影黯淡了些許。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順著信息流傳遞過來，幾乎讓秦浩感同身受。
    “因為戰爭。”
    “我們遭遇了一個無法抵抗的敵人，一個……吞噬文明的恐怖存在。”
    “我們的一切科技，一切武器，在它麵前都失去了意義。我們引以為傲的艦隊，在敵人的攻勢下，如同沙堡，被浪潮輕易抹平。”
    引導者的敘述很平靜，但秦浩卻能從中感受到那段歲月裏，深不見底的絕望。
    “星語文明節節敗退，疆域不斷被蠶食，無數的星辰化為灰燼。”
    “最終，隻剩下最後一支艦隊，承載著我們文明最後的火種，在絕望中逃亡。
    我們穿過了無盡的黑暗，最終來到了這個名為銀河係的陌生河係。”
    秦浩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沉重。
    他完全可以想象那幅畫麵，一個曾經橫跨幾百萬、甚至幾千萬光年的偉大文明，
    最終隻剩下種子艦隊，在星海中孤獨地流浪。
    “你們的敵人，追到這裏來了嗎？”
    “沒有。”
    引導者否定了他的猜測。
    “但也快了。為了不讓戰火波及這個剛剛誕生無數新生文明的年輕河係，
    也為了徹底斷絕敵人追蹤到我們的可能，星語文明最後的幸存者們，做出了一個決定。”
    引導者的光影轉向舷窗外，看向那片深邃的黑暗，看向那顆吞噬一切的超大質量黑洞。
    “他們耗盡了文明最後的所有資源與能量，燃燒了所有幸存者的生命。”
    “以這顆超大質量黑洞為核心，建立起了一個覆蓋整個銀河係的巨大封鎖矩陣。”
    秦浩的大腦嗡地一下。
    封鎖矩陣？
    “你說的封鎖矩陣，就是‘最終障壁’？就是外圍那片讓兩大帝國艦隊全軍覆沒的‘空間滯澀’區域？”
    “是的。”
    引導者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最終障壁，或者說‘空間封鎖矩陣’，是星語文明最後的傑作，也是我們留給這個河係的遺產與……枷鎖。”
    “它的作用有兩個。”
    “第一，徹底隔絕銀河係與外界的一切聯係。任何超光速航行，任何跨河係通訊，都無法穿透這層屏障。
    它將銀河係從宇宙的公共航道圖上徹底‘抹去’，變成了一座無法被外界觀測到的孤島，以此來隱藏我們的坐標。”
    “第二。”
    引導者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阻止銀河係內部的文明，在他們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之前，闖入外麵那片殘酷的宇宙。
    避免他們……過早地接觸到令人絕望的敵人。”
    秦浩徹底愣住了。
    所謂的死亡禁區，所謂的文明囚籠，竟然是一個超巨型保護罩？
    一個五級文明，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為銀河係裏的所有新生文明，撐起了一把持續了數億年的保護傘。
    “那……建造了這一切的星語人呢？”
    “他們全部逝去了。”
    引導者的信息流裏帶著無法化解的哀傷。
    “在矩陣啟動的那一刻，他們的生命就走到了盡頭。這座城堡，是他們最後的家園，也是他們共同的墓碑。”
    “而我，作為這座墓碑的守護者，唯一的使命，就是等待。”
    “等待一個能夠依靠自身發展，突破空間滯澀封鎖，抵達此地的後來者文明。將星語文明的遺產，以及這個殘酷的真相，傳承下去。”
    引導者的光影重新轉向秦浩。
    “這一等就是數億年。”
    “你是第一個。”
    秦浩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數億年來的第一個。
    這個名頭太重了，重到讓他感到窒息。
    就在此時，引導者的人形光影，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
    無數金色的光點從它身上剝離，匯聚成一道璀璨的數據洪流，穿透了虛空行者號的艦體，直接湧向坐在指揮席上的秦浩。
    秦浩本能地想要抵抗，但引導者的信息流先一步抵達。
    “不要抵抗，接受它。這是星語文明的全部科技樹，是我們的一切。”
    “這是你們走向星空，所必須的階梯。”
    聽到這話，秦浩思考了秒，然後就任由那股龐大的數據流，湧入了自己的大腦之中。
    無數玄奧的符號、複雜的公式、匪夷所思的造物藍圖，在他的意識中一閃而過。
    那是星語文明完整的五級科技樹。
    從最基礎的物質理論，到空間折疊引擎，再到高維時空的應用……
    包羅萬象，深邃如海。
    這個過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當最後一點金色光點融入數據庫後，引導者的光影已經變得極其暗淡，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遺產，已經交付。”
    “我的使命，也即將完成。”
    它的信息流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疲憊。
    “記住我的警告，後來者。”
    “在你們的文明，沒有達到我們曾經的高度之前……”
    “千萬不要試圖解除封鎖。”
    “千萬不要……離開銀河係。”
    秦浩回過神來，他急切地問：“外麵的敵人，究竟是什麽？”
    引導者的光影劇烈地閃爍了一下。
    “不知道……”
    “創造者們抹去了關於敵人的所有具體信息。這或許是他們的布局，他們不希望這份恐懼，伴隨你們的成長。”
    “我隻能告訴你……那是一個……以‘文明’為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