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變成越級,變成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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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榭蘭亭的夜,沉靜如水。
    蔚汐躺在熟悉的床上,身體疲憊至極,大腦卻異常清醒。
    舅舅隱晦的提醒,沈淮閃爍遲疑的眼神,如同旋轉碎片,在她腦海中反複碰撞。
    她翻身坐起,拿起充電的手機。
    屏幕亮起的瞬間,蔚汐找到聊天界麵,冷靜敲字,發送,一氣嗬成。
    蔚汐:[一一,你認識跟生態環境廳有接觸實習項目的師弟師妹嘛?]
    蔚汐:[幫我問件事,或者把我新建的微信小號拉進他們聊天的群裏,我想查個人。]
    宋清漪是蔚汐最好的閨蜜,她們高中三年都在同一間宿舍,後來蔚汐碩士畢業通過選調,步入工作,宋清漪則是繼續往上學習,目前是T大在讀博士。
    了解完前因後果後,宋清漪直接切入執行層麵。
    幾秒後,蔚汐手機振動。
    一個新的微信群邀請彈了出來。
    【環保圈茶水間(實習八卦版)】
    宋清漪:[沈淮不在,你小號可以直接進。等你確認完那個女生的微信後,我再幫你聯係可靠的小師弟小師妹打探消息。]
    宋清漪:[舅舅說得對,青林縣是今年重點督辦的環保項目之一,不要讓這些瑣事影響到你的工作。]
    蔚汐:[好。如果她來海城,你記得告訴我。]
    宋清漪:[要我說直接分了就行,沒必要在渣男身上浪費時間,不值得的,寶貝。]
    蔚汐輕抿了下唇,摁下語音鍵,語氣疲憊但清醒:
    “一一,你不了解沈淮的性格,如果沒有證據分開,他會很溫柔、很卑微地死纏爛打,甚至還可能會下跪、認錯,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塌糊塗。
    “舅舅今晚也意有所指的樣子,我擔心他是不是影響到外公外婆了,舅舅才讓我自己去查去斷……
    “所以我必須拿到證據,再提分手。這樣,沈淮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和體麵,往後才不敢輕舉妄動。”
    說完最後一句。
    蔚汐平靜的臉上忽然劃過一道涼意。
    她抬手去碰,才發現指尖沾了水光。
    緊接著,更多的濕意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順著她瓷白的臉頰蜿蜒而下。
    蔚汐長睫輕垂,沒有哭出聲音,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
    不是五天,不是五個月,是五年。
    時間不會給感情賦予多少的價值,隻會讓人覺得。
    原來待人如初那樣難。
    原來五年也不過如此。
    **
    翌日清晨,住建廳辦公大樓。
    蔚汐昨晚沒睡好,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她薄薄撲了層粉底遮住,化了個淡妝,比平常提前半小時到工位。
    從抽屜裏拿到鑰匙後,蔚汐便直奔儲藏室。
    角落裏積著灰,她撥開幾個舊紙箱,終於摸到了那把深黑色的長柄傘。
    她小心抽出來,輕拍了下灰塵。
    傘柄末端那個線條簡潔的銀色“Z”字標記,在從窗戶透進來的晨光裏,冷冷地一閃。
    蔚汐抱著這把傘長鬆一口氣,幸好還在。
    恰好此刻晨光勾勒著她專注的側臉輪廓,更襯得蔚汐的五官精致,眉眼幹淨清秀。
    那份沉靜的美感並未因疲憊而減少,反而添了幾分惹人探究的脆弱感。
    “哇!真的找到了!”祁晚端著兩杯咖啡走來。
    她剛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還膽戰心驚,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丟了。
    此刻卻興奮地想上去摸摸看,半開玩笑說:“這可是周書記的傘!你說我們要不要放辦公室供起來啊?”
    “那就真完啦!”蔚汐愁眉苦臉,“快想一想應該怎麽還回去?總不能真抱著傘去敲周書記的門吧?”
    祁晚的年紀本來就小,去年剛來城建處工作,講話時帶著天真的莽撞:“那有什麽不行的,還傘也是和工作相關呀,又沒有別的意思。”
    蔚汐重新鎖上櫃門,為避免意外,她將那把傘放在較為重要的儲物櫃裏,“不行,你想想看我是什麽身份,周書記是什麽身份?”
    “不管它當初是不是公用的,如果我為了還傘去敲周書記辦公室的門,意義就變了。”
    “變成‘越級’,變成‘逾矩’。這是犯大忌諱的。”
    祁晚被她嚴肅的語氣給點醒了。
    那股興奮勁兒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我沒往這層想……”
    蔚汐接過祁晚手中的另一杯咖啡,在回工位的途中小聲叮囑,“在周書記那個位置上,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被放大解讀,變成麻煩。我們不能授人以柄。”
    祁晚徹底蔫了,有點後怕地縮了縮脖子,“……那,那怎麽辦?總不能一直放在這兒吧?”
    蔚汐看著她,笑著問:“不供起來了?”
    祁晚瘋狂搖頭,連連拒絕:“不供不供,太燙手了!”
    蔚汐看了眼時間,心底已然有了個小打算,但並不是現在,“等青林縣那個方案交上去之後再說吧。”
    九點整,小會議室座無虛席。
    氣氛倒是比昨天的座談會輕鬆了不少。
    陸振江坐在主位,努力維持著領導的威嚴。
    台下坐著發改的處長,財政副處長,環保部門的資深調研員。
    各個都是人精,目光在陸振江的小組人員中來回審視評估。
    會議一開始,就彌漫著無形的推諉和層層的反駁。
    “陸處長,不是我們財政卡脖子,而是這個分擔比例,後續一旦出現超支,我們這部分的壓力也太大了!”易副處長眉頭緊鎖,指著方案說:“這點必須下調!”
    “下調?現在這個比例已經是反複測算後的底線了,再降啟動資金就不夠,整個項目都得拖後腿!”
    “周書記給的時間可是擺在這兒,各位都清楚吧。”
    發改那邊特意加重了“周書記”三個字,目光掃過眾人,帶著無形的壓力。
    不同單位關注的核心信息點不同,所有人都希望在交出一個完美答卷的同時,確保自己部門的利益和話語權。
    這場激烈且高效的會議,足足持續了三個小時。
    散會後,蔚汐隻覺得喉嚨裏像是冒了火。
    她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咖啡小口喝著,直到苦澀的液體滑過,才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桌上堆積的文件又高了一點。
    她顧不上休息,迅速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剛才會議中各部門提出的新疑問和要求。
    “汐汐姐,青林縣監測站的初步數據反饋文件遞過來了,我傳到你郵箱。”
    “好,我看一下。”
    這個數據她們等了好久,昨天會議剛結束,領導的命令剛下來,今天就收到了相關反饋。
    蔚汐無奈笑笑,她點開郵件快速瀏覽著,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淡。
    祁晚抬頭看了眼,“是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嗎?我跟他們再交涉下。”
    蔚汐輕抿了下唇,一邊在方案上劃著重點,一邊歎氣:“數據比我預想的還要粗糙,很多關鍵字段缺失,時間跨度也不夠。”
    “我簡單標記了幾處,等下你去麻煩陸處長跟他們交涉。”
    祁晚以為自己聽錯了,“陸處長?”
    蔚汐點點頭,“對,陸處長。”
    接下來的幾天,城建處那一片燈火通明的區域成了廳裏著名的“高壓艙”。
    一天一小會,兩天一大會是常態。
    會議室氣氛凝重,為幾個要求爭論不休更是常態。
    周聿深那句“一周時間”就如同懸在頭頂的秒表。
    滴答作響著催動每一個人。
    周五上午。
    距離最終匯報期限隻剩最後一個工作日。
    方案大框架已經敲定,隻是數據對接遇到點小麻煩,財政和發改在風險分擔比例上也僵持不下。
    “這個指標變動,我們需要更詳細的數據依據支撐。”
    “依據都在報告裏了,你們不能忽略整體方向的合理性啊。”
    蔚汐站在投影儀麵前,正準備開口調和這緊繃的局麵。
    會議室的門被輕聲敲響。
    梁秘書推門而入,側身讓開。
    方才還激烈討論的眾人,此刻像被摁下了暫停鍵,所有動作和聲音都戛然而止。
    一身挺括黑色西裝、沒有任何多餘表情的周聿深,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