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道理是冷的,但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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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省住建廳,蔚汐立刻投入後續工作。
    雖然周聿深離開時隻說了句“研究一下”,並且大概率不會有任何的方案修改。
    但她還是花了兩天時間,將會議上的發言和更詳盡的支撐數據,形成了一份邏輯嚴謹的正式建議函,通過OA係統報送給了陸處長,並抄送了分管的副廳長。
    不出所料,下班前,處長把她叫進了辦公室。
    “小蔚啊,前兩天會上的發言很有力度。”陸振江語氣溫和,先揚後抑,“不過,這個項目是周書記親自抓的全省重點,進度卡得很死。”
    “我們提出的這些問題,雖然確實存在,但會不會……有些過於理想化了?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蔚汐站在辦公桌前,語氣篤定:“處長,我理解項目的緊迫性,但提出的疏導方案和補償建議,是為了項目能更平穩落地,減少後續可能產生的矛盾糾紛,從長遠看,未必會拖慢整體進度。”
    她態度恭敬,但觀點沒有絲毫退讓。
    陸處看著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啊……認定的事就得做到底,這個脾氣還是要改改的。”
    蔚汐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被陸振江直接開口打斷了。
    “行了,材料廳裏會研究的,下班了,快回去吧。”
    “隻是研究嗎?沒有一點兒執行的可能性嗎?”
    陸處長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蔚汐沒說話,下班後在自己辦公室裏待了很久。
    明明可以在規則範圍內給基層人民爭取到更大的補償,把他們受到的影響減少到最小。
    但即便有理有據、數據嚴謹、方案完整。
    最終還是沒辦法層層落實下去。
    蔚汐知道自己有時候過於理想化,也會過於感性,但她還是……想要為他們盡可能的爭取。
    另一邊。
    中心大樓書記辦公室。
    梁秘書低聲匯報了幾句明後天的安排,末了,似是隨口提到:“書記,住建廳那邊剛報上來一份關於道路改造的補充建議材料,是蔚科長那邊提的,挺詳細的。”
    周聿深簽字的動作微頓,輕“嗯”了一聲。
    梁秘書將打印好的文件規規矩矩地放在了周聿深的辦公桌上,他忙完手頭上所有工作後,才詳細翻看了一下。
    上麵的文字、數據、建議、分析,都寫得極其漂亮。
    周聿深幾乎能想象到她是如何字斟句酌地寫下這封材料,如何堅持著她認為對的事情。
    那份專業和執拗,讓他欣賞。
    也讓他此刻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壓力。
    這份壓力並非是來自她的反對。
    而是他必須做出的,與她期望可能相悖的權衡。
    下班時間過了許久,蔚汐才離開辦公室。
    冬日的寒風吹在臉上,帶著刺骨的涼意,卻吹不散她心頭的滯悶。
    蔚汐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司機繞到了那片已經開始圍擋起來的臨街店鋪。
    車輛已經過不去了,但人還能進去。
    她抱著一堆用得上用不上的東西,慢吞吞地走回家,手指被塑料袋勒得發紅。
    回到水榭蘭亭,客廳亮著暖黃的燈光。
    周聿深已經回來了,換了件黑色的針織開衫,正站在客廳裏倒水,聽到動靜回過頭。
    他的目光落在她懷裏那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東西上,很自然地走過去,伸手接過她手裏沉甸甸的袋子。
    “怎麽買了這麽多?”他的聲音比在單位時低沉柔和了許多。
    “嗯。”蔚汐換好鞋子,把包放下,情緒不算高。
    周聿深拎著袋子去了餐廳,剛把東西放下,一回頭,她已經默不作聲地跟了過來。
    蔚汐把幾天都吃不完的牛肉凍進冰箱,又把那堆暫時用不上的雜物歸置到櫃子裏。
    動作有些慢,帶著點無聲的執拗。
    周聿深問她的話,她也都有簡短的回應,隻是不像往常那樣帶著軟糯的尾音。
    直到冰箱門被關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
    周聿深才轉過身,很自然地將一直低著頭的她輕輕攬進懷裏,抱她的動作很是溫柔。
    “還在想項目的事?”
    “嗯……”
    蔚汐很少把工作情緒如此直接地帶回家。
    這也是戀愛之後,兩個人第一次在私下談論工作方麵產生的分歧。
    “汐汐,”周聿深低下頭,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聲音放得極低,近乎歎息地溫柔問道:“你在怪我,覺得我的命令太冷漠,太不近人情,是嗎?”
    蔚汐靠在他懷裏,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發澀:“我知道要顧全大局,我知道時間不等人,可是…有些代價,本可以更小一點的。那些數據不是冷冰冰的數字,背後都是具體的人家,具體的店鋪。”
    他沒有直接反駁,而是耐心解釋,更像是在幫她梳理思路:“方案落實之前,已經給了相應的緩衝期,這一點,你清楚嗎?”
    蔚汐輕點了下頭,悶悶地開口:“我清楚……但隻是合理範圍內的,幾天時間的延長而已。”
    周聿深伸手拿過吧台上溫著的茶壺,給她倒了杯熱水,塞進她微涼的手裏。
    “汐汐,”他開口,聲音緩而沉,“你看到的,隻是一個小區域、幾家店鋪的困難問題,所以你覺得三五天的延遲,無傷大雅。”
    “但如果我今天為了這個區域開了個口子,允許了例外,那麽其他已經開始施工、甚至已經完成圍擋的路段,那些同樣受到影響,卻沒有得到任何寬限的商鋪業主,他們會怎麽想?這對他們公平嗎?”
    “到時候,引發的可能不是感激,而是大麵積的攀比和新的矛盾。比如投訴、上訪、甚至阻撓施工,都有可能發生。”
    “解決這些後續問題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人力和維穩成本,可能遠遠不止三五天。”
    “坐在我的位置上,需要考量的緯度有很多,這不是對錯問題,而是視角問題,所以不得不兩害相權取其輕。”
    蔚汐在他懷裏安靜聽著,知道他說的有道理。
    但……心裏那份無力的酸澀,並沒有因此完全消散。
    “寶貝。”周聿深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動作帶著安撫意味:“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可貴的價值,你的堅持,也在變相提醒我們這些容易隻看大方向的人,不要忽略那些細微處的棱角。”
    “很多時候,關於規則的強硬執行,看似冷酷,卻是為了避免更大的不公和更複雜的混亂。”
    周聿深低下頭,溫熱的唇輕輕落在她的額頭,短暫停留。
    “道理是冷的,但你不是。”
    他的聲音融化在兩人極近的距離裏,並非敷衍的哄勸,而是深諳世事後的溫和與篤定:“不難過了好不好?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