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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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第一場大雪落下,杜若在集市上給蘇棠買了一雙皮靴,米白色靴子上垂著兩顆小絨球,令蘇棠愛不釋手。
放學的時候,同住北環路的學生排成一隊往回走,其他人陸續到家,和身為隊長的蘇棠揮手告別。隊伍僅剩蘇棠、宋雋和張仕輝。
宋雋家的巷口到了,他向張仕輝點了點頭就走了進去。
蘇棠繼續往前走,突然被張仕輝踩住了鞋跟。
腳後跟傳來劇痛,蘇棠“嘶”了一聲,抬頭對上張仕輝幸災樂禍的神情。
“你——”蘇棠有些火了,張仕輝以前就欺負過她。
為了防止學生在外逗留發生危險、保障學生上下學的人身安全,學校要求住在附近的學生排成一隊一起回家,離得最遠的定為隊長,無故離隊要及時告知班主任和家長。
宋雋住的巷子再往北走五十米就是蘇家住的巷子。而張仕輝家正好和蘇棠家在同一條巷子,隻是他家住在巷口,蘇家在巷子盡頭。故此,最後一個到家的蘇棠就成了隊長。
張仕輝是留級生,比蘇棠大三歲,長得又高又胖,蘇棠麵對這樣的人是有些懼怕的,所以對他一向敬而遠之。
但張仕輝是個刺頭,平時在班裏就總是欺負比他瘦小的男生。宋雋走後,隊伍僅剩他們兩人,見蘇棠一副鵪鶉樣,張仕輝頓時生出了欺負她的心思。
第一次欺負蘇棠是朝她身上丟小石子,蘇棠被砸得大叫,張仕輝卻哈哈大笑著跑進了自己家的大門。
第二次是故意把蘇棠的馬尾扯得散落,事發突然,蘇棠來不及反抗,劇痛從後腦勺炸開,幾縷頭發被拽掉了,散落在她肩頭。看著那肥胖的身影像一座小山似的跑遠,她抹著眼淚邊走邊重新紮好了頭發。
第三次,他剛要在地上撿石子,蘇棠忍無可忍跑過去阻止,被一股大力推到地上。
蘇棠的手掌心擦破了,她顧不上疼,仰起頭瞪著他,幾乎咬牙切齒:“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張仕輝獰笑著,臉上的橫肉把眼睛擠成一條細縫:“看你不爽唄。”
蘇棠覺得不可理喻:“為什麽,無冤無仇的你要這樣...”
“哈?你是好學生,你看不起我,喜歡宋雋那種小白臉。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知道以後該巴結誰。”
“誰喜歡宋雋了?”
“別裝了。每次看他走你都一副小媳婦的樣子,依依不舍的。怎麽不見你跟老子這樣?”
蘇棠簡直被他的邏輯氣笑了,深覺這人不講理,說不通。手掌心火辣辣的痛感在提醒她和這人的體力相差之懸殊,蘇棠垂下頭,低聲道:“要怎樣你才能放過我。”
“看老子心情。”張仕輝冷著臉走了。
蘇棠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張仕輝力氣很大,她的腰腿都隱隱作痛。
此刻,看著被踩髒的新鞋,蘇棠閉了閉眼——才消停了幾天,這條瘋狗又發瘋了。
張仕輝看出蘇棠的憤怒,狠狠踩住了她的另一隻鞋。
“你——”
“不服啊?打我啊?”張仕輝笑得狂妄,蘇棠的腳動不了,隻能用力推他。
張仕輝粗壯的胳膊一掄,鬆腳一退,蘇棠如蚍蜉撼樹,不光沒有撼動對方分毫,還把自己絆倒了。
好在雪很厚,蘇棠跌在雪地裏,沒有再像上一次一樣擦傷手。
蘇棠低頭,發現鞋底被踩掉了一半。她如鬥敗的公雞一樣頹然地爬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埋頭往回走。
耳朵上傳來劇痛,緊接著徹骨的涼意迸濺在脖子裏——是張仕輝砸過來的雪球。
蘇棠沒有反應,抖落了碎雪繼續向前,但張仕輝仍覺得不盡興,又一個雪球砸到了蘇棠的背上。
蘇棠停了下來,張仕輝勾起興味的笑。隻見她轉過頭,用寒涼的眼神盯住他。她的薄唇緊緊抿著,仿佛牙關緊咬。
那一眼裏蘊含著刻骨的憎惡和冰冷,令張仕輝有些愣神。明明比自己矮了一截,卻仿佛睥睨著自己似的。
在他愣神的時候,蘇棠轉頭,往巷子裏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子盡頭。
“見了鬼了,敢這麽瞪我。”張仕輝咕噥了一聲,後知後覺地惱了。
到家以後,蘇棠脫下靴子,杜若一眼就看到了她鞋底的異樣,怒道:“新鞋剛穿第一天就把鞋底踩掉了?”
蘇棠平靜道:“是張仕輝,他故意踩我的鞋,踩壞了。”
老蘇正在擀麵,聞言抬頭:“那個住巷口的張胖子?”
“嗯。”
老蘇登時火冒三丈,拍掉手上的麵粉站了起來:“當我蘇家的人好欺負?走,咱們去他家。”
蘇棠和杜若對視一眼,在母親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采。
“快去,你爸幫你討回公道。”
老蘇提上蘇棠的靴子,父女倆風風火火地殺到了張家。
“開門!”老蘇把大門拍得啪啪響。
蘇棠看著他憤怒的側臉,心如擂鼓,以往這張臉露出這樣的神情隻會令她害怕,現在卻覺得新奇又雀躍。
“來了來了。”張仕輝的奶奶出來開門,看到老蘇煞神似的臉就後退了一步。
“張仕輝呢,把他叫出來。”老蘇黑著臉說。
“哎,你找我孫子是...”
張仕輝出現在了堂屋門口:“誰找老子?”看到老蘇身後的蘇棠,他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是你老子我。”老蘇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渾厚有力,“龜兒子還敢問,我女兒的鞋是不是你踩壞的?”
張仕輝咽了口口水:“...是又怎麽樣?”
“把你爹媽叫出來,賠。”
張仕輝的奶奶打圓場道:“你先消消氣...”
這時張仕輝的爸媽也掀簾出來了,他父母倒是麵善。
已經在屋裏聽到事情始末的張仕輝媽媽一把擰住了兒子的耳朵,罵道:“欺負女同學,我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沒品的東西?”
張仕輝的爸爸則是笑著走下台階,來到父女倆麵前邀請道:“大哥,實在對不住。進來喝杯熱茶。”
老蘇冷冷地道:“不坐了,家裏飯剛做好。你說,我女兒的鞋怎麽處理?”
蘇棠這時開口道:“不光是鞋,張仕輝不止一次欺負我,用小石子砸我,扯我頭發,還把我推到地上。上周英語聽寫的時候,他一個人占了兩個位置,我叫他讓一讓,他就二話不說把我的胳膊掐紫了。”蘇棠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元硬幣大小的淤紫。
身畔,老蘇身上的氣壓驟降,張仕輝的父親也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張媽的火氣更大了,揪著兒子的手更用力,張仕輝疼得大叫,拚命掙紮,像個發狂的毛毛蟲。
老蘇磨著後槽牙警告道:“這種畜生如果不管教,遲早是禍害,你們不管就讓警察管。再有下次我們就報警了。”
張家的人理虧,紛紛附和安撫,表示他們願意出錢幫蘇棠修好靴子,也會管教兒子不再欺負蘇棠。
回家的路上,老蘇沉著臉走在前麵,蘇棠把臉埋進圍巾裏,悶不吭聲。老蘇突然說:“被欺負了不和大人說,你就白挨欺負。我們頂多幫你討回公道,受苦的是你。”
“嗯。”蘇棠點了點頭,有些鼻酸。
冬去春來,這幾天,蘇棠家的狗突然走丟了,遍尋不得,蘇家接連一周都籠罩在愛寵走丟了的低氣壓裏。
中午,老蘇在院裏洗衣服,蘇棠出去上廁所,突然看到走丟一周的樂樂出現在視野裏。
她高興地叫了聲樂樂,蹲下朝它張開了懷抱。金黃色的大眼睛小狗也看到了她,小短腿跑得更快了,歸心似箭地衝進了蘇棠懷裏。
蘇棠一把將它抱起來,突然發現樂樂的脖子上多了條項圈。
蘇棠的表情冷了下來,原來樂樂不是走丟,而是被人關起來了,甚至被戴上了項圈。她家的狗溫順通人性,既不會亂跑,也不會咬人,所以從來不戴項圈。
蘇棠抱著樂樂往家裏走,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扭頭一看,竟然是張仕輝。
“你抱我的狗幹嘛,放下!”張仕輝跑得氣喘籲籲,身上的肉顫抖著,指著蘇棠控訴,“我都不惹你了,你還搶我的狗。”
“是嗎?”蘇棠冷笑,“你的狗?”
“不然呢?沒看見脖子上戴了項圈嗎?”
蘇棠不聽不理,抱著狗往家走。
“哎!你別逼我動手啊!”張仕輝大叫著跟了上來。
蘇棠把他甩在身後,一個箭步越過門檻跑進院裏。
老蘇皺眉:“跑什麽?”
“是張仕輝。他說樂樂是他的狗,還給它戴了項圈。”蘇棠抱起樂樂給老蘇看。
老蘇的臉頓時轉陰。
門外,張仕輝看見蘇棠跑進了這家,停在門口大聲嚷嚷:“蘇棠,滾出來!把我的狗還給我!”
沒想到來人是老蘇。他殺氣騰騰地逼近,張仕輝嚇得後退。
“你再說一遍,誰的狗?”
張仕輝咽了口口水,結巴道:“我、我的...”
“嗯?”老蘇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我家養了五年的狗,你說,是你的?”
張仕輝怎麽也沒想到,看起來隻有165的精瘦大叔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他呼吸急促了起來,連忙求饒道:“不,不是我的,我搞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老蘇鬆開了手,張仕輝雙腳著地的瞬間猛喘了兩口粗氣。
“滾吧。”
張仕輝嚇得屁滾尿流。
蘇棠在一旁歎為觀止,張仕輝的體格至少也有180斤,她隻知道老蘇是幹力氣活的,可沒想到他力氣能有這麽大。在小學生裏橫行霸道的張仕輝在他麵前就像關公門前耍大刀,跳梁小醜罷了。真是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