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梅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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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湊到耳邊說話時,比起‘聽’,先感受到的其實是驟然逼近的熱源,呼吸間渡出的熱氣,以及漫進鼻腔的對方身上的氣味。
回過神,莉莉婭伸手捂住發癢的耳朵,脖子後仰,頭向另一邊微微偏去,即便已經這樣努力拉開距離,可側過臉看向他時,鼻尖還是差點擦到他的下頜。
有點太近了。
但她也沒能說出口。
莉莉婭被他壓在懷裏,也不想和他對視,隻敢盯著他塗著油彩或者粉底的臉頰看,距離太近了,以至於瞳孔都失焦了,隻能看見白茫茫一片的皮膚,看不見更細致的毛孔和肌膚紋理。
又也許他的皮膚就是這樣好也說不定。
思緒胡亂地飄著,可沒飄兩秒就被肩膀上驟然加重的力道叫了回來,莉莉婭回過神,抬起臉和他說:“我壓了你哦。”
在她說話之前,西索似乎一直是帶著笑的。
至少先前她的餘光裏他是這樣的。
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似乎有點興致但興趣不大的樣子。
但在她說完話之後,那笑容就消失了,他這樣奇裝異服又身材高大的人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不好惹,此時他連同眼瞼都微微垂下來,攬著她肩膀的手也鬆懈了,他的手掌不再像鐵鉗似的捏著她的肩關節,而隻是輕輕搭著了。
“真可惜★。”
不再笑著的紅發男人撇一下嘴角,很小孩子脾氣地開始抱怨。
他說話沒頭沒尾的,莉莉婭不懂他,不知道為什麽她壓了他反而可惜。
西索是個很怪的人,莉莉婭總是不理解他在想什麽,可要說他是那種聽到她沒壓他就借機生事的家夥……那倒也不至於。
還是那句話,他太強了。
而她又太普通了。
太強的人殺她這樣的普通人是不要理由的,也不需要借機生事。當死亡來臨的時候,她這樣的普通人也沒有辦法躲避,正因為此,她總是保持著平常心。
因為一旦被盯上了,除非他厭倦,否則無法擺脫,所以她即便再不情願,為了活下去也會平和地對待他,而且他也沒提什麽過分的要求,所以她就保持著平常心對待他。
現在就是這樣。
她抬起臉,看著他臉頰上的星星圖案,那應該是他自己畫上去的,但畫的很好,邊緣很齊,一點也不抖動,也沒有毛邊。
在他的胳膊又一次壓重她肩膀之前,她先一步回過神,主動追問:“為什麽?”
她好奇他的可惜從何而來,所以追問。
打扮怪異的人腦回路也異於常人,他的答案完全不在莉莉婭的意料之中,因為他說——
“要是莉莉婭壓的是我的對手,也許證明他會很厲害★~”
“……”
這有什麽因果關係嗎?
莉莉婭大腦宕機了一瞬,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大概是覺得她在這方麵也能逢賭必贏,所以,如果她賭了他的對手贏,就大概說明對手厲害到足以戰勝他這類的吧……
和瑪麗一個想法!
真討厭!
真討厭!
對人有過高的期待,一旦達不到這樣的期待就叢生出失望可惜,真討厭。
也許是接連遇到幾個人都這樣,莉莉婭不知道怎麽有點煩躁了。
她撇了撇嘴,突然覺得和身邊這人的距離近到有點讓人生厭了,於是她雙手抱臂,扭了扭身體,從他本來就虛虛攬著自己的胳膊底下掙脫了出去,後退兩步和他拉開了距離,強調說:“我,不是先知!你不要這樣想!”
她強調。
就像她之前強調自己打牌的技術不怎麽樣,隻是運氣好,總有一天會輸的那樣。
可就像那時一樣,西索這回聽過了她的話,也像之前那次一樣,隻當作耳旁風。
“嗯哼★~”
他帶著古怪笑容地看著她,從唇齒裏溢出一聲輕哼。
“……算了。”
再多的話對上他那張總含著古怪笑容的臉都會變得說不出口。
而且莉莉婭知道他是不會聽的。
她甚至無法讓瑪麗放棄,又怎麽有本事讓西索這樣的人改變想法呢?
實力強的人總是意誌堅定,一意孤行的。
她沒辦法改變他。
所以,莉莉婭決定換個話題。
莉莉婭看向西索手中自己花了十萬戒尼買的兌票,伸手想去拿,但西索卻微微抬高手臂躲過了。
他修長的手指像平時夾住撲克一樣夾住這張小小的兌票,逗小狗似的在莉莉婭眼前晃了兩下,金發少女伸手要搶,但她無論是速度還是身高都遠遜於麵前的男人,手還沒抬起來,兌票就已經從她眼前飛走了。
她鼓了一下臉頰,原本張開的五指收緊成拳,下一刻又鬆開了。
搶,肯定搶不到的。
所以莉莉婭放棄搶奪,幹脆認輸了。
“不跟你搶了!”
她哼了一聲,雙手抱臂,抿著嘴唇看向別處。
但如莉莉婭所料,她沒有鬥誌後,西索也失去了耍弄她的興致,伸手將那張他完全看不上的紙還給了她。
莉莉婭不知道他看沒看出她的小詭計,總之,她拿回了她的兌票,然後立刻把它塞進了口袋裏。
“西索!接下來要好好打,求你了!”
她頓了一下,又雙手合十,非常虔誠地祈禱:“我之前賭輸了!所以這場請你一定要讓我贏回來!”
“嗯哼☆~”
平時話很多的紅發男人這時候居然沒有多說話,莉莉婭有些驚訝地抬眼,對上他似笑非笑的,向她垂下的金色眼睛,他嘴唇微微勾起,不是很明顯的笑容,隻有些微的笑意流露出來。
莉莉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自己贏錢的機會掌握在他手裏,她走近他,繼續求:“求你了!”
西索沒有理會她的懇求,隻微微歪了下腦袋,突然問:“你上一把壓了誰★?”
“一個彩色頭發的人。”
“……沒印象★。”
在莉莉婭看來,他幾乎沒思考就這樣回答了。
是因為他對這裏的強者如數家珍麽?
但由不得莉莉婭細想,這個人就非常無禮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還不等她躲開,他又直起手指,用食指和中指拍了一下她的臉頰,說:“看來你在天賦不在這方麵呢,莉莉婭★~”
她皺著臉躲開了,一邊躲開一邊伸手擦了擦臉頰上他碰過的地方一邊和他強調:“哎呀,不要管什麽天賦不天賦了,總之我現在壓了你!求你一定要贏!”
“壓了多少?”
西索說著,低頭看了看不知怎麽跑到他手裏的兌票:“讓我看看……十萬戒尼?”
在看清兌票上麵的數字時,他的唇齒間溢出了一聲笑。
這笑容的意味並不太友善。
莉莉婭的臉有點發燥。
“你什麽時候拿到的……總之,這已經是我全部的現金了!”
她和他強調!
這是很認真的事情,畢竟十萬戒尼快是她半個月的工資了!
可西索是個很怪的人,之前莉莉婭和他除了打牌之外就沒什麽接觸還不太了解他,但今天接觸之後,她發現他似乎非常惡趣味。
她越認真,他就越惡劣。
就像現在,他居然捏著那張兌票,笑著看她:“這樣麽?那如果我輸掉☆……?”
他放慢語調,似乎在故意等她反應。
直覺告訴她,對付這樣的人,隻要不遂他願就可以了。
她隻要像剛剛搶兌票那樣後退一步,裝作不在乎,他就會失去興趣了。
但也許是接二連三被他逗弄,也許是她不喜歡這樣被他戲耍,也許是因為她很討厭沒有原則故意輸的行為,所以她不願意退後一步。
“故意輸的話,我再也不會和你打牌了。”
她板起臉,很認真地和西索強調。
“哦?真的嗎★?”
西索依舊似笑非笑地俯視著她,沒有板起臉,沒有露出特別興奮的古怪微笑。
在不打牌的時候,莉莉婭就是個普通人,完全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趣,所以當然不配讓他嚴陣以待。
當然,比起普通人,她還是有些特別的。
他期待她也許在其他方麵也能展現特殊天賦,所以他才會和她說這麽多話。
他低垂著眼瞼,看麵前這個競技場內任何一個參賽者都可以隨手殺死的金發少女說無知者無畏的厥詞。
“是的,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和你打牌的。”
她說。
西索真想為她的勇氣鼓掌。
但太弱小了,提不起興趣來。
所以隻能隨意地,敷衍地誇讚她的勇敢。
“~悍不畏死呢,莉莉婭★~”
普通的,弱小的,一下就會死掉的莉莉婭沒有說話,隻是咬著嘴唇很固執地看著他。
好像真的不怕死。
但是,沒有見過死亡的年輕生命都是這樣的。
西索歪了歪頭,看見自己在她綠色眼眸中的倒影,突然覺得有些手癢。
但一想到真要動起手來,她這種弱小的普通人甚至連恐懼都來不及就死了。
多麽無趣,讓人提不起勁來。
所以他手中的兌票沒有割開它主人的喉嚨,而是又落進了她的口袋。
他微微傾身,將這張紙片又塞回莉莉婭深棕色外套的口袋,他湊近她,她身上有一股蛋糕奶油的味道,很香甜,他有點想咬她,但人嚐起來肯定和蛋糕不一樣,所以沒有動口,隻是在她耳邊說:
“嗯~雖然很好奇你臨死時的表情,但我不會的。我會認真地戰鬥的哦☆~”
“那就好。”
金發少女鬆了口氣,而後前一秒還膠水一樣黏在她臉上的固執倔強瞬間消失了,她像沒聽到他前半句話似的,整個人鬆懈下來,單手握拳半舉在身前給他加油,說:“我感覺,你一定會贏的。”
“為什麽?”
“因為,在大廳裏站了這麽久,你是我見到的,感覺,最厲害的人。”
她語焉不詳的解釋。
這話聽在西索的耳中卻是另一種含義。
“直覺麽☆?”
他微微睜大眼睛,稍有興趣地提問。
“差不多吧。”
莉莉婭點點頭,畢竟讓她這樣的門外漢具體分析誰強誰弱也不現實,所以說是直覺也沒問題,不過承認歸承認,她必須跟這家夥強調:“但如果錯了,你也不許怪我!如果對了,更不許把我當成先知!”
她已經受夠了!
她說這話時是非常認真的!
但是……
“嗯哼☆~”
紅發男人隻是歪歪頭,一點也不認真地用氣音回應她。
好吧,他一點也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