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仿佛浸透到了骨髓裏。陳曜像一具失去溫度的行屍走肉，憑著最後一點模糊的方向感，踉蹌地回到了他那位於偏僻街角的“曜石谘詢”事務所。
    鑰匙在他顫抖的手中幾次對不準鎖孔。最終，哢噠一聲，門開了。他幾乎是摔了進去，沉重的木門在身後砰地關上，隔絕了外麵連綿的雨聲和……那無所不在的、令人發狂的低語浪潮。
    砰！
    世界瞬間被壓縮到這狹小、昏暗的空間裏。
    他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濕漉漉的嘶啞聲。鼻腔裏不再流血，但一種更深層次的、源於大腦內部的抽痛正一陣陣襲來，如同有鋼針在裏麵不斷攪動。濕透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冰冷而粘膩，持續帶走他體內寶貴的熱量。
    【精神負荷臨界……建議深度休眠……】 係統的提示如同墓誌銘般冰冷地浮現，然後黯淡下去，似乎連它都默認了宿主已到達極限。
    休眠？他倒是想。但冰冷的濕意和頭顱內的風暴讓他連昏迷都成為一種奢侈。
    他掙紮著脫掉濕透的毛衣和長褲，皮膚暴露在陰冷的空氣中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從桌腳下一個皺巴巴的紙箱裏扯出一件舊T恤和一條運動褲，胡亂套上。布料粗糙，帶著一股淡淡的樟腦丸和灰塵混合的氣味，但至少是幹的。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縮起來，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尋求著微不足道的庇護。
    事務所裏相對“安靜”。隔壁公司的職員早已下班，樓下的便利店也過了最忙碌的時候。隻有一些極其微弱的、來自街道遠處和樓上住戶的思維碎片，如同蚊蚋般嗡嗡作響，雖然依舊惱人，但比起外麵的世界，已堪稱一片“淨土”。
    然而，這種相對的安靜，反而讓他腦海中之前被迫接收的那些強烈信息——倉庫裏受害者們絕望的殘留印記、那個瀕死男人的悔恨與冰冷、搶劫犯的暴戾與驚恐——變得更加清晰，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意識。
    還有……林菲。
    他主動撥通了那個電話。這個舉動此刻回想起來，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風險。林菲不是普通的警察，她敏銳、固執，而且……了解過去的他。他那嘶啞變形的聲音能瞞她多久？那個區域的監控雖然稀疏，但並非完全沒有。她會不會順著救護車和可能存在的目擊者線索，摸查到附近？甚至……懷疑到他的頭上？
    一種冰冷的焦慮攫住了他，與身體的寒意交織在一起。
    他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界發生了什麽，尤其是……警方那邊的動靜。
    陳曜艱難地撐起身體，爬到辦公桌旁，伸手摸索著插座，將手機的電池重新裝上，開機。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線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有些刺眼。他忽略了幾條無關緊要的廣告推送，直接打開了霧城本地的新聞APP和社會論壇。
    手指因為寒冷和虛弱而有些僵硬，滑動得十分緩慢。
    新聞大多依舊是些尋常的社會瑣事和天氣報道。關於西區老城的突發事件，還沒有任何媒體消息。這並不意外，警方通常會在初步處理後再向媒體通報。
    他又點進幾個本地人活躍的論壇板塊，關鍵詞搜索“西區”、“興業路”、“救護車”。
    幾條零星的帖子跳了出來。
    “臥槽，剛才興業路那邊來了救護車和警車，啥情況？有沒有附近的老哥知道？” “好像說是個嗑藥嗨過頭的，倒在爛尾樓裏了。” “警察也來了？不是光救護車？” “來了兩輛警車，看著挺嚴su的，不像一般嗑藥的事。” “是不是又出啥案子了？那邊挺亂的。”
    帖子不多，回複也大多是猜測，但證實了警方確實出警了，而且似乎比處理一般藥物過量事件更顯重視。
    陳曜的心微微下沉。林菲果然插手了，而且可能已經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
    他繼續往下翻，目光忽然停留在一條剛刷新出來的、不太起眼的帖子上。
    發帖人聲稱自己是附近住戶，聽到了一點模糊的動靜，但吸引陳曜注意的是下麵一句看似隨口一提的回複： “說起來，大概就在事發前後吧，我看到有個男的從那片慌裏慌張地跑出來，渾身濕透，臉色白得跟鬼一樣，差點撞到我車上，拐進小巷就不見了。嚇我一跳。”
    描述很模糊，但時間點和“慌裏慌張”、“臉色白”這些特征，讓陳曜的脊背竄起一股寒意。
    有人看到了他。雖然可能沒看清臉，但這無疑增加了他暴露的風險。
    就在他感到一陣心悸時，手機屏幕頂端突然彈出一條本地新聞的緊急推送標題：
    《霧城連環失蹤案疑現新線索？警方拒絕置評》
    陳曜的手指猛地頓住，心跳幾乎漏跳一拍！
    他立刻點開推送。
    新聞內容很簡短，措辭謹慎，隻是提到警方近期在對過往一些懸而未決的失蹤案進行梳理時，發現了一些“值得關注的新情況”，並表示已抽調人手進行跟進。報道沒有提及任何具體案件編號，也沒有提到西區倉庫或者任何地點，更將“連環”二字打上了問號，顯然是小編為了吸引眼球的謹慎措辭。
    但陳曜的呼吸卻驟然急促起來！
    序列T07……序列B13……
    係統提示過的那些案件編號，像冰冷的代碼在他腦海中閃過。警方果然重新注意到了這些案子！是因為他闖入倉庫驚動了看守，間接導致了什麽？還是……林菲從那個瀕死的男人和可能存在的現場痕跡中，聯想到了什麽？或者，這僅僅是一個巧合？
    無數種可能性在他劇痛的大腦中瘋狂碰撞，帶來更強烈的眩暈感。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自亂陣腳。警方注意到舊案，未必是壞事，至少能給“收藏家”帶來壓力。但這也意味著，水被攪渾了，未來的變數更大。
    他關掉新聞APP，癱坐回地板上，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敵人隱藏在暗處，而他自己則被這詭異的能力和迫近的死亡預告折磨得奄奄一息，現在又可能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他需要幫助。但他能信任誰？誰敢相信他這套“讀心術”和“重生”的瘋話？
    吳醫生？他的心理醫生？或許能給他一些藥物上的幫助，但絕不可能相信這些。
    就在他思緒混亂之際，一陣清晰的、不同於背景低語的思維波動，如同投入平靜（相對而言）湖麵的石子，驟然出現在他的感知範圍內！
    這思維冷靜、專注，帶著一種審慎的評估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而且……正在快速接近他的事務所！
    ……就是這附近……號碼追蹤最後消失的區域……興業路的目擊描述……體型相似……陳曜？……他會在這裏？……
    陳曜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這個思維……是林菲！
    她來了！她竟然這麽快就憑借著那個電話和可能的目擊描述，摸到了他事務所附近！她在懷疑他！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壓過了身體的疲憊和疼痛。他猛地從地板上彈起來，因為動作太快而眼前發黑，差點再次栽倒。
    他不能被她找到！絕不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環顧四周，事務所狹小而簡陋，幾乎無處可藏。窗戶外麵是老舊的防火梯，但此刻下去很可能與她撞個正著！
    腳步聲已經在樓下的樓梯間響起，清晰而堅定，一步步向上逼近。與之同步的是林菲那清晰而充滿探究欲的思維：……門牌號……曜石谘詢……果然是他以前提過的地方……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陳曜的心髒狂跳得快要炸開。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到門邊，手忙腳亂地將內部的老式插銷猛地閂上！
    幾乎就在插銷落下的同時，腳步聲停在了門外。
    篤篤篤。
    冷靜而克製的敲門聲響起，如同敲在他的心髒上。
    門外，林菲的聲音傳來，清晰而帶著不容拒絕的職業腔調： “陳曜？我是市局林菲。我知道你在裏麵，開門，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