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寂靜。
    並非無聲，而是仿佛所有聲音都被那極致的光芒和爆炸剝奪了意義後的虛無感。
    時間失去了度量。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點微弱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盡的虛無中艱難地閃爍了一下。
    冷。
    刺骨的冰冷，並非低溫，而是能量被徹底抽幹、生命本源近乎枯竭後帶來的絕對空虛感。
    痛。
    無處不在的痛，並非傷口，而是每一個細胞、每一縷精神都仿佛被碾碎後又強行粘合起來的脆弱與撕裂感。
    林菲的意識，就在這冰冷與痛苦的極致中，掙紮著蘇醒。
    她沒有立刻睜開眼睛，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有眼睛這個概念。她隻是本能地、用那微弱到極致的一點感知，去探索自身的存在。
    她還“在”。
    這是一個模糊的認知。身體仿佛不存在，又仿佛無處不在，是一種極其詭異的、介於能量體和破碎肉身之間的不穩定狀態。她能感覺到自己正被一種溫暖而柔和的能量包裹著，這能量非常微弱，卻帶著一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秩序感，正極其緩慢地滋養著她近乎熄滅的生命之火，勉強維持著她不至於徹底消散。
    是監察使最後留下的那點力量？還是……別的什麽？
    她嚐試著將感知向外延伸，卻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厚牆，反饋回來的隻有一片混沌和虛無，以及一種……仿佛置身於母體般的身體包裹感？
    這是哪裏？
    她努力回憶，破碎的畫麵如同潮水般湧來：恐怖的裂隙、毀滅的白光、楊振寧最後的嘶吼、還有那將自己徹底撕裂的爆炸……
    我還活著？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絲荒謬和茫然。在那樣的爆炸中心，她怎麽可能存活？
    就在她試圖理清思緒時，一段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聲音，仿佛隔著厚厚的玻璃，傳入她的感知。
    “……生命體征……極其微弱……但穩定下來了……真是奇跡……” 一個陌生的、帶著驚歎和疲憊的男聲。
    “……能量侵蝕度97%……身體結構多處量子化不穩定……能活下來已經是違背常理了……”另一個更冷靜些的女聲回應。
    “……重點觀察……總部下了死命令……她是唯一的親曆者……必須保住她的意識和記憶……” 男聲壓低了些，“‘淨化之矛’的最終效果評估還需要她的證詞……還有楊振寧……”
    “……哼，協會那幫老爺們現在知道急了？當初啟動‘淨化之矛’的時候可是幹脆利落……”女聲帶著一絲譏諷，“……‘餌’的事情上報了嗎？”
    “……初步判斷已經提交……最高議會震動了……命令我們最高等級保密……所有數據直接封存‘黑匣’……”
    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但關鍵詞卻如同尖刺，紮入林菲的意識。
    協會？我還協會的控製中？他們救了我？為了評估效果和獲取記憶？
    “餌”……楊振寧最後提到的這個詞，協會似乎也知道了？而且極為重視？
    一股寒意取代了身體的冰冷。她沒有被毀滅，但卻落入了可能比毀滅更複雜的境地。協會救她，絕非出於善意。
    她立刻停止了一切思維活動，將意識重新收斂到最深處，模擬出依舊深度昏迷、毫無意識的假象。她需要時間，需要了解現狀，需要恢複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
    她開始仔細感受包裹著自己的那溫暖能量。它很微弱，但本質極高，帶著一種純淨的生命氣息和秩序規則，正在極其緩慢地修複她破損的身體和能量通道。這絕非普通的治療能量。
    在這能量的滋養下，她發現自己那新生的能量烙印並未完全消失，而是縮小到了幾乎無法察覺的程度，如同沉睡的種子，潛伏在她意識的最深處。而那些被****的、關於印記和裂隙的古老信息碎片，也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被爆炸衝擊得支離破碎，難以抓取。
    但它們都還在。這是她唯一的依仗。
    時間在絕對的靜養中流逝。那對話之後，周圍再次陷入寂靜，隻有那溫暖的能量持續地、緩慢地流淌。
    偶爾，會有極其輕微的震動傳來，仿佛她正身處某個移動的載具之中。
    不知又過了多久，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周。
    包裹著她的身體似乎開始逐漸變得稀薄，那股滋養的能量也在緩緩減弱。似乎外部的治療過程即將告一段落。
    林菲感到一絲緊迫。一旦“治療”結束，她很可能被喚醒，麵對協會的詢問。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反抗任何形式的記憶提取或意識探查。
    必須做點什麽！
    她將全部心神集中在那顆沉睡的能量烙印種子上，試圖用意誌去溝通它，喚醒它。哪怕隻能喚醒一絲，也能讓她多一點自保的能力。
    過程極其艱難。她的精神力枯竭，與烙印的聯係微弱得幾乎不存在。每一次嚐試都如同在推動一座大山。
    就在她感到意識即將再次渙散時，那一直包裹著她的、即將消散的溫暖秩序能量，似乎感受到了她體內那極其微弱的能量種子的波動，竟然像是受到了吸引，分出了一絲，主動融入了那種子之中！
    嗡……
    種子輕輕震動了一下，仿佛久旱逢甘霖，蘇醒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活性！
    雖然依舊弱小，但這確確實實是她自身的力量！而且，這一絲重新蘇醒的能量，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它依舊帶有幽影能量的某些特質，卻又完美地融合了那秩序能量的溫和與穩定，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衡而內斂的新生力量。
    就在這新力量蘇醒的瞬間，林菲的感知猛地清晰了一線！
    她“看”到了！
    她似乎置身於一個充滿淡金色營養液的透明醫療艙內。艙室外是一個布滿精密儀器的房間，幾個穿著白色研究服、戴著防護麵罩的身影正在儀器前忙碌。
    而在這個房間之外……她感知到了一片無比浩瀚、冰冷的虛空，以及遠方那如同寶石般鑲嵌在黑色天鵝絨上的……星球？
    她不是在星球上！她是在太空中的某個飛行器或者空間站裏！
    就在這時——
    嗚——嗚——嗚——
    尖銳急促的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空間！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空間跳躍波動！坐標Z09區域！” “警告！高能量反應接近！識別信號……未知！重複，識別信號未知！” “防禦係統激活！所有非戰鬥人員立即前往避難區！”
    房間內的研究人員頓時一陣慌亂。
    “怎麽回事？！” “是襲擊？！” “快！封鎖醫療區！優先轉移重要樣本！”
    重要樣本？是指我嗎？
    林菲心念急轉。
    外部襲擊？未知敵人？這是危機，也是變數！
    趁著研究人員慌亂、注意力轉移，防禦係統可能也出現波動的瞬間，林菲毫不猶豫地調動起那剛剛蘇醒的、微弱卻全新的力量，不是用來攻擊或防禦，而是全力收斂自身所有氣息，模擬出周圍醫療能量的波動，並將自身生命體征偽裝得更加微弱，仿佛隨時可能消散。
    她要讓自己看起來毫無價值，毫無威脅，成為一個在混亂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
    醫療艙的液體正在被快速排空，艙門即將打開。
    外麵的爆炸聲和能量光束劃破虛空的聲音隱約傳來，震動變得更加劇烈。
    混亂已至。
    林菲躺在醫療艙內，如同最冰冷的磐石，等待著未知的變局。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