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再硬氣能當飯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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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雞,鹵肉,醬肘子,還有幾樣精致的炒菜和一壺溫好的美酒。
    這夥食,別說是在天牢,就算是在外麵的大酒樓,也算得上是頂配了。
    褚遂良的背影,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
    他的鼻子輕輕抽了抽。
    他已經很久沒聞到過這麽霸道的肉香了。
    程處輝將酒壺提在手裏,親自給兩個酒杯滿上,然後對著褚遂良的背影舉了舉杯。
    “褚長史,別硬撐了。”
    “過來坐。”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就算要上路,也得做個飽死鬼,對吧?”
    褚遂良的身子僵住了。
    他轉過身,目光複雜地看著那滿滿一桌的酒菜。
    他想拒絕。
    他想保持自己最後的風骨和尊嚴。
    可……
    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雖然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牢房裏,卻格外清晰。
    他的老臉瞬間漲紅。
    程處輝像是沒聽見,依舊笑眯眯地看著他。
    “來嘛,別客氣。”
    “這可能是你這輩子,最後一頓像樣的飯菜了。”
    這句話,讓褚遂良心裏的那點傲氣,瞬間被擊得粉碎。
    是啊。
    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跟一頓飯較什麽勁?
    再硬氣,能當飯吃嗎?
    想到這裏,他不再扭捏,拖著沉重的腳鐐,一步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動作雖然有些遲緩,但腰杆依舊挺得筆直。
    他沒有去看程處輝,隻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酒杯,眼神裏的戒備沒有絲毫減少。
    “說吧。”
    “你到底想幹什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程處輝給他夾了一筷子油光鋥亮的鹵肉,放到他麵前的碗裏。
    “先吃。”
    “吃飽了,我們再慢慢聊。”
    褚遂良看著碗裏的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
    他吃得很快,但動作之間,卻依然保留著世家子弟的教養,沒有發出半點不雅的聲音。
    程處輝也不催他,就這麽一邊小口酌著酒,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風卷殘雲。
    三杯酒下肚,一盤燒雞見了底。
    褚遂良打了個飽嗝,蒼白的臉上終於泛起了血色。
    他放下筷子,拿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酒……不錯。”
    他沙啞著嗓子評價道。
    程處輝笑了。
    “那是自然。”
    “這蒸餾酒,可是我自己的生意。”
    他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
    “說起來,我這也是做生意,你管著商部,也算是跟生意打交道。”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從那些商人身上,搞到那麽多錢的?”
    “教教我唄?我也想多賺點。”
    “砰!”
    褚遂良猛地將酒杯砸在桌子上,酒水四濺。
    他怒目圓睜,胸口劇烈起伏,剛剛吃下去的酒肉,差點當場吐出來。
    “程處輝!”
    “你不要太過分!”
    他咬牙切齒。
    “羞辱我,很有意思是嗎?”
    “把我當成傻子一樣戲耍,讓你很有成就感是嗎?”
    他以為程處輝是真的來請教。
    搞了半天,還是在嘲諷!
    嘲諷他利用商部斂財!
    嘲諷他是個貪官汙吏!
    這比直接罵他一句,更讓他感到屈辱!
    程處輝看著他暴怒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
    “褚遂良,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或者說,你太高看你和李承乾了。”
    “在我眼裏,你們那點所謂的謀劃,那點所謂的掙紮,就跟兩隻螞蟻搬家一樣,不值一提。”
    “我今天能坐在這裏,跟你吃這頓飯,不是因為我閑得蛋疼,想來看你笑話。”
    “而是因為,你對我,還有那麽一點點用處。”
    “落井下石?”
    程處輝嗤笑一聲,眼神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
    “你們也配?”
    “我需要對兩隻隨手就能碾死的螻蟻,落井下石嗎?”
    這番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巴掌,狠狠地抽在褚遂良的臉上。
    他那點可憐的傲氣和自尊,被程處輝這番毫不留情的言語,徹底擊碎。
    是啊。
    成王敗寇。
    自己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對方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平等的對手。
    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降維打擊。
    褚遂良臉上的憤怒瞬間褪去。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垮了。
    “那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他的聲音幹澀,充滿了挫敗感。
    程處輝見狀,知道火候到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隻有徹底摧毀這個老頑固的心理防線,他才能問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再問一遍。”
    程處輝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商部的那些漏洞,你是怎麽抓住的?”
    “那些商人,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地給你送錢?”
    這一次,褚遂良沒有再抗拒。
    他沉默了許久,像是在整理思緒,又像是在回憶。
    “其實,很簡單。”
    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自嘲。
    “因為,商人的地位,是剛剛才被提起來的。”
    “他們骨子裏,還畏懼著官府,畏懼著我們這些穿官袍的人。”
    “他們有錢,但他們沒有安全感。”
    “我去辦事,他們來求我,姿態放得極低。”
    “給錢,在他們看來,是理所應當的。”
    “甚至,我收了他們的錢,他們反而會更安心。”
    程處輝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收了錢,就會真的給他們辦事。”
    褚遂良的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
    “我幫他們疏通關係,解決麻煩,讓他們賺到更多的錢。”
    “我拿的那些錢,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這在他們看來,不是剝削,而是一種認可。”
    “一種……他們終於能用錢,來辦成事的認可。”
    “這證明了他們的地位,確實不一樣了。”
    程處輝聽完,陷入了沉思。
    他不得不承認,褚遂良這套邏輯,雖然混蛋,但確實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他不是簡單的貪腐,而是建立了一種畸形的、但卻能有效運轉的潛規則。
    這家夥,真是個人才。
    讓他爛在牢裏,太可惜了。
    “說得很好。”
    程處輝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肯定。
    “那麽,我再問你。”
    “如果現在,讓你來當這個商部尚書,你打算怎麽做,才能杜絕你剛才說的那種斂財行為?”
    褚遂良猛地抬起頭,眼睛裏爆射出一道精光。
    他終於明白了!
    程處輝這小子,不是來審問,不是來羞辱……
    他是在問策!
    他在向自己這個階下囚,請教治理商部的法子!
    這個認知,讓褚遂良的心裏,湧起一股極其荒謬的感覺。
    他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被他親手摧毀。
    現在,他卻跑過來問自己,該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