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0章 給星月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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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瓦的燈泡懸在屋梁上,昏黃的光團勉強裹著半間屋子,把謝中銘的影子拉得老長,斜斜地貼在貼著報紙的牆上。
    氣氛突然有些沉悶!
    這個話題說著也沉悶!
    黃桂蘭沒再吭聲,她想著胖丫和胖丫媽一樣好吃懶做惹是生非,胖丫生了娃,會把那娃給教育成啥樣?可那始終是謝家的子孫後代,黃桂蘭心裏既是牽掛著,卻也糾結矛盾著,隻好十指緊絞在一起,沉沉地歎了好幾口氣。
    要是沒有這個娃,中銘應該會很果斷地打離婚報告吧!
    “咋就偏偏有娃了呢?”
    軍裝上衣的第一顆風紀扣被謝中銘解開,他扯了扯領口子,沉沉道,“媽,胖丫和娃的事情,等我查清楚再說。”
    說著,謝中銘從褲袋裏掏出一盒牙膏大小的盒子來,上麵寫著‘華夏一號’祛疤膏。
    這款祛疤膏又稱佑三軟膏,是著名醫學家王佑三先生用純天然中草藥萃取精華而製成的,這也是部隊裏常用的外傷藥品。謝中銘是從單位上拿回來的。
    他遞給黃桂蘭,“媽,這盒祛疤膏,你幫我拿給喬同誌,讓她塗到臉上和手上的傷口處。”
    黃桂蘭眼裏憋著笑意——喲!誰說她這四兒子不開竅?他對他喜歡的女同誌他還是蠻用心的嘛。這小子肯定是對喬同誌有好感,否則他對喬同誌肯定也會像對鄧盈盈那樣冷淡的態度。
    憋著笑的黃桂蘭,故意說,“媽困了,想睡覺了,再說了,媽爬樓梯腰疼,反正你也要上樓,你順手拿給喬同誌就行了。”
    昏黃的燈炮下,謝中銘臉色緊崩著,後背也緊崩著,連握著盒子的手指也緊緊攥了攥,“媽,這種東西,我送給喬同誌不太合適。”
    “有啥不合適的?你怕別人說閑話不成?”黃桂蘭反駁後,故意問,“你對星月又沒有別的啥心思,怕別人說啥閑話?”
    “……”謝中銘沒有回答。
    黃桂蘭假裝打了個哈欠後,又補充道,“再說了,魯迅同誌還說了,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除非……”
    特意觀察著兒子的神色反應後,黃桂蘭故意問,“老四,除非你給喬同誌送祛疤膏,真有啥別的意思?”
    “媽,咋可能。”謝中銘的耳朵迅速染上一層薄紅,“我就是像關心家人一樣,關心一下喬同誌。畢竟喬同誌在咱家幹活,又一直盡心盡力照顧奶奶。”
    瞧著謝中銘滾燙的耳尖,黃桂蘭的目的也達成了,她心裏跟著竊喜,卻無比平淡道,“這不就對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上樓順手給星月就行。我腰不行,真要睡了,出去把門給我帶上。”
    好像是這麽個理!
    上樓後的謝中銘站在喬星月的屋子門口抬了手,他反扣著手,手背上的兩個指關節落在刷著紅漆的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叩叩叩!”
    屋子裏麵的喬星月,正好在換衣服。
    她準備哄睡兩個孩子後再看會書,雖然上一世她讀了很多書,也是個醫學博士,而且記憶力很好,但是這個年代的高中教材畢竟和後世的高中教材不一樣。高考之前,她還是得好好複習一下。
    聽聞叩門聲,趕緊穿起外套去開門。
    門開了,喬星月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謝同誌,這麽晚了,有啥急事嗎?”
    喬星月的屋子裏開著窗,門口的風和窗口的風形成對流穿堂而過,她剛洗了頭,頭發半幹,幾縷發被風吹起來,帶著淡淡的皂角清香。長發飄動下,一段纖細瑩白的脖頸露出來,鎖骨在飄動的外套衣領下若隱若現,又露出淺淺的窩。
    謝中銘的目光被燙了一下似的,趕緊收回來,手中攥著的祛疤膏和台燈也被握得發燙。
    他遞出去,眼皮未動,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剛毅,耳尖卻有些發燙,後背緊崩著,“喬同誌,這盒祛疤膏給你,你早晚塗在疤痕上,隻要堅持就能祛除疤痕,效果很好的。”
    說著,補充,“還有這盞台燈,你晚上看書的時候點著,別傷了眼睛。”
    一盞老式的衝壓金底座台燈,和一盒華夏一號祛疤膏遞到喬星月的麵前。
    那盞台燈是衝壓金底座的,重量偏重,謝中銘卻穩穩地拿在手上,麵前從喬星月身上散發出來的皂角清香,讓他握著燈杆的手指緊緊一攥。
    這兩樣東西,喬星月都沒有接過手,她看著謝中銘客客氣氣道,“謝同誌,謝謝你的心意。我已經抹過祛疤膏了,而且我也更習慣了屋子裏的燈泡,換盞台燈反而不習慣,你都拿回去吧。”
    說著,她又補充了一句,“安安寧寧要睡覺了,謝同誌也早些回屋休息。”
    隨即,關了房門,將謝中銘隔絕在外麵。
    謝中銘的胳膊還僵在半空,祛疤膏和台燈忽然像是罐了鉛一樣又沉又重,他指節縮緊,往回走時連腳步都比來時沉了許多。
    為啥喬同誌總是特意和他保持著距離?
    走到一半,鄧盈盈打開屋子門,看著他,“中銘哥,我屋子裏也很暗,平時我也要看書學習,你方便把你的台燈借給我嗎?”
    謝中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走向自己的屋子門口,“不方便。”
    說話時,他已經推開了自己的屋子門,準備進屋,鄧盈盈又在身後說了一句,“中銘哥,為啥這台燈你可以借給星月姐姐用,卻不可以借給我用?”
    謝中銘沒有回答。
    心中揣著不服氣的鄧盈盈,十分委屈道,“中銘哥,你是不是喜歡上星月姐姐了?”
    謝中銘依然沒有回答,他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屋。
    鄧盈盈趕緊上前幾步,特意提醒了一句,“中銘哥,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媳婦的人。”
    “這句話,應該是我提醒你,我是有媳婦的人,你也應該和我保持距離。”從頭到尾謝中銘都沒過給鄧盈盈一個正臉,他背對著鄧盈盈說完後,冷冰冰地關了門,再不理會門外站著的人。
    那樣的冰冷讓鄧盈盈委屈的淚水落下來,可這委屈的雙眸望向喬星月那扇刷著紅漆的木門時,卻又帶著一股狠勁兒——都怪這個喬星月!她就不應該留在謝家,可偏偏謝家的每一個人都如此喜歡她。
    喬星月咋就像克星一樣擋在她麵前?每次不管她想啥法子,都對喬星月沒有絲毫作用。
    鄧盈盈對喬星月的恨意,又加深了許多。
    ……
    樓下,謝江洗漱後關了門,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靠在床頭的黃桂蘭放下手中的一本《毛選》,笑盈盈地望向謝江,“老謝,我覺得咱們老四肯定是喜歡星月的。”
    “你別瞎說,老四可是有媳婦的人,老四不會這麽沒分寸。桂蘭,老四跟你說沒說,胖丫很有可能給他生了娃的事?”
    “你也知道啦?”這事黃桂蘭正愁著,“唉,你說咱家老四的命咋就這麽苦?”
    她取下老花鏡,長長歎一口氣,“要是五年前老四沒被胖丫和胖丫媽算計,他也不至於喜歡一個姑娘,又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
    這事謝江也是挺愁的,“等找到胖丫和那娃再說。”
    “失蹤四五年的人啊,咋找?這不跟大海撈針似的!要是胖丫那邊一直沒線索,老四和星月也不可能有任何進展。老謝,不隻咱家老四有分寸,星月更是有分寸,星月這孩子就是太有分寸了,可愁死我了。”
    老兩口徹夜長聊,聊的全是喬星月和謝中銘的事情。
    ……
    第二日,喬星月正準備做晚飯,她揉了麵團,準備擀麵做麵條。
    江春燕突然拉著她的手,“星月呀,今晚咱別做晚飯了,江姨請你和桂蘭一家下館子。咱們到國營飯店吃好的去。”
    說著,看向在坐在灶膛前的安安和寧寧,“安安寧寧,江奶奶今晚請你們吃肉,好不好?”
    安安寧寧搖頭,“我們不吃。”
    媽媽教過她們,壞人突然變得討好,肯定是無事獻殷勤。
    喬星月揮開江春燕的手,拍拍手上的麵粉,幹脆利落道,“江姨,說吧,啥事?”
    “江姨確實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但是等咱們先去國營飯店把飯吃了再說也不遲,今晚你就別做飯了。”江春燕尷尬一笑。
    能讓江春燕這種貨色突然討好著巴結著賠上笑臉的事情,肯定不是啥好事情,喬星月已經猜出來了,“江姨,要是你是來給江永強求情的,免談。江永強犯的事情,歸公安同誌管,我管不著,你討好我也沒用。”
    江春燕知道,這求人辦事得拿出求人的態度。
    這飯還沒吃上,喬星月拒絕她也很正常。一會兒到了國營飯店把飯吃了,她再多說幾句好話,喬星月再拒絕就沒道理了,畢竟俗話說得好——拿手人短,吃人嘴短。
    “星月呀,這些天我和盈盈住在這裏,多虧了你們照顧,我真的隻是想單純的感謝你們,才請吃飯的。”
    灶房門外的黃桂蘭走進來,道:“春燕,是你說的,你隻是想感謝我們的照顧,才請我們下館子的?”
    “對,對,對。”江春燕連連點頭,黃桂蘭上前幫喬星月解開身上的圍裙,“走吧,星月,難得你江姨請我們吃頓飯,不去就太不給麵子了。”
    說著,黃桂蘭望向打著如意算盤的江春燕,特意補充了一句:
    “春燕啊,我可先申明,一會兒你請我們吃完飯,可別提啥過分的要求,你說了隻是要感謝我們對你娘倆的照顧,尤其是不要提江永強的事情。”
    “……”這,江春燕被噎了一下。
    這不是給她下套嗎,那一會兒吃完飯,她咱提江永強的事情?
    “春燕,我看你也不是很有誠意請我們吃飯,要不咱還是不去了?”
    “我咱沒誠意?去,現在就去。”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到了離軍區大院一公裏遠外的——東方飯店。
    黃桂蘭指著掛在牆上小黑板上的菜單,道:“安安寧寧,今天你們江奶奶請客,我給你們念菜名,你們點菜好不好?”
    “奶奶,我和寧寧識字的,媽媽有教我們。”
    “牆上的字都認識?”
    “嗯。”
    “那你們盡管點自己喜歡吃的。”
    說著還特意望向江春燕,問,“春燕,娃們想吃啥就能點啥,是吧?”
    對麵坐著的江春燕,看著這一大桌子的人,黃桂蘭兩口子、謝中銘和謝家老大的兩個兒子明遠致遠,喬星月母女仨,加上她和盈盈,足足十口人。這要點多少菜,花多少錢呀?
    但是為了救江永強,江春燕還是硬著頭皮,擠出笑容,“對,安安寧寧,想吃啥點啥。”
    安安寧寧點了紅燒肉,粉蒸排骨,土豆燒肉……江春燕默默地算著價錢,媽呀,這就五塊六毛錢了,她趕緊阻止,“安安寧寧,要葷素搭配才營養健康,咱們來兩道青菜。”
    黃桂蘭特意說了一句,“春燕,不是你說的娃們想吃啥就點啥嘛,咋才點三個菜你就舍不得了,做人可別這麽小氣。”
    自從星月教過她,做人不能活得太憋屈,隻要不犯法,想幹啥幹啥,想說啥說啥之後,黃桂蘭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這種活法不要太爽!
    就好比此刻,她拿江春燕的話把江春燕堵得啞口無言,簡直不要太爽!
    旁邊的喬星月暗暗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蘭姨,好樣的,就這麽幹!
    黃桂蘭給喬星月回了一個驕傲的眼神,心裏美滋滋的:也不看是誰教的。這以後星月要真成了她的四兒媳婦,她們婆媳倆聯手,還有治不了的惡人?
    黃桂蘭又點了幾個硬菜,點完了特意對江春燕說,“春燕,我和你認識五十多年了,你可還是頭一次請我吃飯。你也說你今天很有誠意了,我點這些菜,你沒意見吧?”
    江春燕額頭冒汗:“……沒,沒意見。”
    誰叫她是求人辦事呢?
    坐在餐桌上的鄧盈盈,附到江春燕耳邊,小聲問了一句,“媽,你今天唱的是哪出?”
    江春燕小聲說,“還不是你永強哥的事,你二舅還病在床上,等著你永強哥寄錢回去,總得想辦法把你永強哥從看守所撈出來。”
    鄧盈盈壓低聲音,“媽,永強哥的事都怪他自己。蘭姨和謝叔已經不太喜歡我們了,你別再惹他們煩,到時候我還怎麽嫁給中銘哥?”
    江春燕:“你就非得嫁給謝中銘,那江家老二江北鬆喜歡你這麽多年,你嫁給他不也一樣可以當軍嫂?”
    鄧盈盈:“江北鬆隻是個備胎,怎麽能當第一選擇?媽,反正一會兒你別因為永強哥的事情,再惹蘭姨和謝叔討厭了。”
    江春燕:“這事你別管。”
    菜上齊後,江春燕招呼著大家吃飯。
    好幾次想提江永強的事情,最後還是等大家吃飽喝足了,才提出來,“桂蘭,星月,這永強他爸常年癱在床上……”
    “打住。”黃桂蘭說話的聲音柔柔的。
    態度卻很堅決,“燕春,來之前說好的,隻請吃飯,不許提江永強的事,你也不許勉強我們。那江永強犯了事,公安同誌把他關起來也是應該的,怪不著我家星月。”
    江春燕知道,這個時候耍橫也沒啥用,隻好放低姿態,懇求道,“桂蘭呀,看在我家男人救過……”
    “春燕。”黃桂蘭又比了個打住的手勢,“一碼歸一碼。盈盈爸於我們有恩,你娘家的江家人可跟我們謝家沒任何關係。之前我們已經幫你娘家很多了,再說,江永強這是犯法。”
    這時,謝江表態道,“江春燕同誌,江永強知法犯法,等公安機關移交法院後,該怎麽判就怎麽判,你作為烈士遺孀應該要有明確的立場。”
    江春燕:“謝師長,這不是還有回旋的餘地嗎。隻要星月撤案,永強不就沒事了嗎?”
    啪!少有脾氣的謝江,用力拍了拍桌子,“江春燕同誌,你這是在包庇罪犯。”
    眼見謝江態度堅決,江春燕隻好把希望放在喬星月身上,“星月……”
    話還沒說話,謝江斬釘截鐵,“江春燕同誌,你不用求星月。星月也是受害者。多虧了星月膽子大,會紮針,否則她一個女同誌被江永強拖進玉米地,一輩子的幸福都毀了。”
    謝江也是把星月當自己閨女一樣,這個時候,他們謝家肯定是要給喬星月撐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