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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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相合,坤寧宮上上下下無不歡喜。
白嬤嬤更是親自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心中還不斷地念著佛——滿天神佛在上,信女白蘭英願意折壽十年求得自家姑娘一生順遂。
當然,最最緊要之事便是先得一位小阿哥。
前皇後生的阿哥能做太子,現皇後生的阿哥自然也可以。
這廂,白嬤嬤守了整夜依舊滿腔激動,另一處,景仁宮裏,佟宛宛被腹內的疼痛叫醒。
剛開始隻有微微的痛,但緊接著卻像是被一把極細的尖刀捅進腹內,尖銳的刀尖挑著腸子在肚子裏來回轉圈。
她從睡夢中疼醒,剛要叫太醫,身下卻湧出一股熱流。
來月事了。
佟宛宛趕忙轉移到屏風後的恭桶上,隻見白色的褻褲上有黑褐色的痕跡,血不多,但血塊明顯。
她將手放在痛到直抽搐的小腹上,入手極涼,乍以為自己碰到的是一塊冰。
作為一個‘互聯網醫學家’,佟宛宛在現代的時候就聽說過有人月經期間痛得厲害,嚴重之人的痛感甚至比生孩子的宮縮還要痛。
當時以為那是誇張手法,沒想到竟然是寫實。
她忍著足以將身體撕成兩半的痛楚去翻腦海中的記憶碎片,結果卻得到一個更絕望的消息——這幅身子竟然月月都受此種折磨。
佟宛宛痛得眼前一黑又一黑,隻好自救,“快,拿個湯婆子過來,再煮些五紅水”。
“對了,待會叫盞牛肉羹,再用野鴨子湯燙些鴨血粉絲之類的”。
她痛得極為厲害,其實並無甚麽胃口,胃裏也一抽一抽的,甚至有種惡心想吐之感。
但書上說月事疼痛與碳水和鐵元素的缺乏有一定關聯,若是能在月事前大量補充含鐵量高的紅肉,通常能緩解疼痛。
網上也曾有多人自訴,在月事期間吃榴蓮也具有同樣的效果。
當然,佟宛宛眼下最想要的是布洛芬,但事實上,這裏連衛生巾都沒有。
眼前擺著細棉布做的窄布條,兩側縫有細繩,係在腰上能夠起到固定作用,中間鼓鼓囊囊的,放置的是艾草和生薑等藥材燒成的草木灰。
佟宛宛嘴角微微抽搐起來,高中化學就學過植物完全燃燒後隻剩下無機鹽,放進月事帶裏除了心理作用之外,半點效用也無。
還有,這細棉布消毒了嗎,草木灰是用手裝進去的嗎?
最關健的問題是,一個清朝的貴妃,活得還不如現代社會的普通女孩子嗎?!
佟宛宛一陣陣絕望,終是閉上眼將月事帶係在腰間。
可這玩意兒吸水性不強還極易側漏,便是她血量不多的情況下,剛躺回床上沒多久又換了條褲子。
“給我請假”,她縮著身子躺回床上,抱著湯婆子不敢鬆手,“現在就去告假!”
這日子沒法過了!
白芷見主子痛苦萬分,當下轉身便要走,但想到佟嬤嬤和清芷姐姐,又慢下腳步。
她小心翼翼地勸了一句,“娘娘,萬歲爺昨日歇在坤寧宮,您若是不去,萬歲爺會不高興的,再說了,您去請安的時候還能看到萬歲爺呢”。
佟宛宛剛忍過一波劇痛,就感覺到身下再次湧出一波熱流,甚至連大腿內側都變得黏糊糊的,當下重新死一遍的心都有了。
此刻莫說是康熙,便是財神爺當麵,她都不一定能爬起來。
再說了,按照宮規,後妃來月事的時候本就有三日假,告假又如何。
佟宛宛嘶著氣忍下一波劇痛,這才冷著一張臉問道,“白芷,在你心裏是萬歲爺的恩寵重要?還是本宮的命重要?”
“奴婢不敢”,白芷雙膝一軟,立刻跪倒在地,“在奴婢心裏主子自然是第一位的”。
可清芷姐姐明明說過,在娘娘心裏頭萬歲爺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怎麽突然變了性子。
隻是,主子就是主子,容不得奴才的置喙。
白芷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轉身便要去坤寧宮,但宮女不可獨行,又叫上在一旁正在縫月事帶的天冬,二人一路朝坤寧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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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露白,玄燁便醒了,帳中黑漆漆的,隻有一盞長明燈的光正幽幽的亮著。
他並未著急起,先是口閉齒合,以意生津,以舌尖輕扣上顎,並在口內上下左右攪動,所得的津液便是道家的‘長生酒’。
長生酒分多次咽下,所到之處以神觀之,以意領氣,最終匯聚於臍下丹田之處。
意到,氣到,血到,液到,力到,自然長命百歲。
帳內之人正觀測丹田的熱意,睡在帳外的小太監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借著長明燈的幽光點燃白燭。
內務府的嬤嬤交代過,伺候主子點燈的時候要從最遠處點,最忌諱黑燈瞎火的到處亂走。
那時小太監還不懂這裏頭的緣由,嬤嬤也不多教,後來同批的小太監越來越少,他才咂摸出內裏的兩分意味。
紫禁城的每一塊金磚上都是人血,每一處宮殿都有人命,死的人多了,這心裏頭自然就虛了。
他不夠聰明,但勝在聽話,總是從離主子最遠的蠟燭開始點,確保皇上認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麽鬼影。
當起起伏伏的燭光連接成一條長龍,整個屋子都亮堂起來,小太監才鬆了一口氣,行了個禮,默默退了下去。
乾清宮總管顧問行弓著腰站在帳外,聲音壓得極低,“萬歲爺,該起了”。
床帳一動不動,顧問行也並不抬頭,他暗暗數著呼吸,十五息之後,用同樣的聲調又喊了一遍,如此三遍,床帳從內撩開,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眸。
顧問行自是知道萬歲爺早就醒了,但是九五至尊之人都按規矩來,他一個做奴才的,自然更得守著規矩,不可踏錯一步。
他連忙奉上手中的溫開水,趁皇上漱口的時候,又揮手召進一行捧著龍袍、朝珠等物的人。
與平日不同的是,為皇上穿衣的伶俐宮女換成了尊貴的皇後娘娘。
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帝後此刻像是最普通的民間夫妻那般,丈夫伸出手臂,妻子替丈夫換衣。
隻不過皇上的裝扮要複雜許多,皇後熱出了一身薄汗,朝珠和玉佩還在一旁的托盤上。
見皇上親手拿起朝珠,鈕祜祿皇後便捧起一旁的玉佩,蹲著將其係在皇上腰間。
見萬歲爺全身上下處處都妥帖,她才長呼出一口氣,起身問道,“臣妾宮裏燉了梗米粥,用的是城外玉龍山上的泉水,皇上可要用些?”
“皇後這般用心,朕自然要用上一盞的”,玄燁含笑握住鈕祜祿皇後的手,目光卻落在一旁的顧問行身上。
這位乾清宮的大總管心中暗自叫苦,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把萬歲爺的喜好給泄露出去的。
他忍不住偷瞄了皇後一眼,這位也是個大膽的,手伸得這麽長,也不怕被萬歲爺給剁了。
皇後並未發現顧問行的眉眼官司,況且,一國之後也無需在意一個奴才的神色。
她的臉上掛著未褪去的紅潤,輕移蓮步,親手呈上一碗梗米粥,柔聲道,“這是頭茬的碧梗米熬製的,最是香甜,皇上嚐嚐”。
玄燁接過粥,又拍了拍鈕祜祿皇後的手,示意她坐下,“這些事情交給奴才們便是,你陪朕用些”。
家常又溫和的語氣如同春日的朝陽,再次讓皇後紅了麵龐。
皇上德才兼備龍章鳳姿也就罷了,還這般溫和又妥帖,如何不讓人有種覓得良人之感?
既然是至親父親,能不能在這個時候求一道確切的旨意?皇上再金口玉言,也不如聖旨黑紙白字讓人心安。
不過,貿然開口,會不會破壞此刻的溫情?
一邊是阿瑪和鈕祜祿一族的榮耀,一邊是與皇上的夫妻情分,無論哪一個,都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一時間,鈕祜祿皇後猶豫極了。
她正犯著難,眼角卻瞥見弄玉在角落裏探頭探腳的。
弄玉、含珠等人都是傾全族之力培養出來的宮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要強上幾分,怎會做出這般小兒女姿態。
鈕祜祿皇後思量片刻,吃了兩口梗米粥,這才當著皇上的麵揮手喚來弄玉,“這般慌慌張張的,發生了何事?”
弄玉偷覬了皇上一眼,見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一副琴瑟和鳴的樣子,更添了幾分勇氣,“回娘娘的話,是景仁宮的宮女,說是貴妃娘娘身子有些不好,特來告三日的假”。
“胡鬧!”
玄燁默然片刻,皺眉斥了一句,“院判都在她那處,何來不適?”
“皇上何必動怒”,鈕祜祿皇後連忙勸道,“貴妃妹妹素來身嬌體弱,昨日從慈寧宮出來的時候,小臉都白了,許是真的身子不適”。
“朕看她是有意躲懶!”
玄燁揮手扔出一個茶盞,瓷器破碎的清脆聲如同驚雷一般,頓時,坤寧宮裏跪了滿地。
“才請安一日,便告了三日假,日後呢,難不成要學些小兒私塾做派,日日稱病不去?”
“愈發胡鬧了,此次,絕不可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