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到倫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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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太奇怪了!
一個家境普通的實習律師住在這樣用錢堆起來的豪宅裏,光書房角落裏那座帝國風格的青銅鍍金座鍾看起來就值一個普通律師三年的薪水。
一個看起來舉手投足都接受過嚴格貴族訓練的嚴肅紳士,不僅不介紹自己的姓名,居然還能說出這麽自信囂張的話。
海瑟爾艱難的維持著僵硬的微笑:“這樣啊,那我能結識威斯丁先生您這樣有本事的律師,真是太榮幸了。”
對麵的男人看著她努力假裝信任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雖然他迅速恢複了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但是看起來確實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海瑟爾的表情快控製不住了。
他到底在高興什麽,上帝!
“恕我直言,幸好您出身優越,否則即使以您的容貌也很難當上科文特花園劇院的表演家,因為您完全不具備表演的天賦。”
他說完似乎又覺得語氣恐怕會冒犯到對方,馬上接著說:“抱歉,我隻是覺得您不用假裝出對威斯丁的信任,因為他確實並非一個值得您信任的專業律師,他隻是一個靠著好運氣進入最高法院學習的學生而已,也許他需要花整整一天查閱法律書籍才能給您一個不怎麽實用的答案。”
海瑟爾忍不住說:“我可能誤解了您的意思,不過您剛剛說的是“他”?”
“是的,女士,我並非威斯丁。請允許我補上自我介紹,羅伯特蘭開斯特。我今天恰好也有事要找威斯丁,比您早大約半個小時到這裏。不過顯然他同時忘記了兩個約定,這裏的管家告訴我他昨晚徹夜未歸,我本來打算等著他回來。”
海瑟爾這下徹底對那位威斯丁律師死心了,能輕易的答應別人的邀約卻同時忘記兩個約定,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可靠的律師,更像一個玩心過重的花花公子。
她提出最後的困惑:“那麽,蘭開斯特先生,為什麽您不在我剛剛進來的時候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因為我不希望您在知道我不是威斯丁後立即轉身離去,我非常希望能夠幫到您。”
蘭開斯特說完之後又擔心自己表達的不夠有說服力,要知道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字斟句酌的爭取對方的委托。
大部分時候都隻有別人求他的份,他懶得、也不需要主動去維係關係,這是他第一次強烈的希望和某個人保持聯係。
蘭開斯特想了想,又說:“而且,我是專攻貴族財產規劃方向的律師,但是現在倫敦律師之間的競爭也很激烈,即使是頭部律師也有缺業務的時候。”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並不是非常足,但海瑟爾沒有發現。
她恍然大悟,原來十九世紀英國法律行業的就業市場也很緊張呀,哪怕這樣精英的律師也需要抓住每一次機會推銷自己!
海瑟爾放鬆下來,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沒有什麽比發現自己其實是麵試官,而對麵是履曆完美、看著順眼的求職者更快樂了。
“能找到您這樣專業的律師實在太幸運了,我很樂意把財產繼承的相關事宜全部委托給您。希望我們都能實現各自的願望,合作愉快,蘭開斯特先生。”
蘭開斯特不知道是剛剛的哪一句話贏得了海瑟爾的歡心,但他確實被這莫名其妙的信任取悅了。
“能成為您的專屬律師是我的榮幸。”蘭開斯特輕輕握了握海瑟爾伸過來的手,仍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但海瑟爾總覺得他周身圍繞著一種愉悅的舒適感。
海瑟爾在心裏感歎,冰山都有融化的跡象了,看來他真的很想要這份工作呀。
財產保衛戰的第一步相當順利。
蘭開斯特確實如他所言在這方麵非常精通,短短兩個小時他就迅速的理清了勞倫斯伯爵遺產的主要構成,交代了需要準備好向教會法院提交的各類證明和申請,並且毫無異議的接受了委托費用報價。
爭取全部財產的流程並沒有蘭開斯特剛開始說的那樣容易,事實上這需要漫長而複雜的過程。
但從蘭開斯特邏輯清晰的陳述來看,律師先生對此確有十足的把握。
由於海瑟爾對這些東西都一竅不通,對於具體事項的交談主要由被同意進入的詹森管家發言,海瑟爾隻負責旁聽。
一上午時間很快就在聽講和偶爾走神放空中度過了,蘭開斯特先生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賞心悅目,讓枯燥的法律條文和案例分析都變得不那麽無趣。
直到海瑟爾一行告辭的時候,那位威斯丁先生也沒有回家。
蘭開斯特先生熟門熟路的把海瑟爾送下樓。
他站在馬車邊上,正午的陽光讓他的頭發幾乎變成金色,使得他整個人柔和不少。
海瑟爾從馬車上探出頭來,找到合適的律師這個順利的開局讓這個午後時刻變成兩周以來最輕鬆愉快的時刻。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奔向美好的新生活了,完全忘記了扮演剛剛失去丈夫的悲傷貴婦。
“謝謝您,蘭開斯特先生,希望能夠早日聽到您的好消息。”
蘭開斯特深深的看了海瑟爾一眼:“期待與您的下次見麵。”
目送海瑟爾的馬車離開後,蘭開斯特很快也坐上了另外一輛馬車,離開了邦德街。
一刻鍾後,馬車停在了兩條街外的上議院議事廳門口,蘭開斯特從馬車上下來,等在門口的助理埃文立馬快速迎上來。
“閣下,日安。下午內閣緊急會議議題是戰時經濟政策,另外還是卡洛琳王後離婚案件,會議由管轄部門長官主持,您隻需要參與討論。”
埃文一邊看手上的筆記本一邊匯報,一抬頭發現上司走得飛快,隻能看見黑色大衣翻動的衣角了。
他趕緊小跑著追上去,在上司踏入會議廳的那一刻才成功的遞上手中的材料。
會議廳的大門啪的在他眼前關上,埃文氣喘籲籲的靠在牆上,他中午隻來得及匆匆啃一個三明治,現在已經餓的頭暈眼花了。
不過很快,走廊上就有男仆看到了他。
上議院的男仆恭敬的走上前,在詢問之後立即把他帶到走廊另一側一間布置華麗的休息室,並訓練有素的布置好精美的點心和熱氣騰騰的錫蘭紅茶。
給蘭開斯特閣下當助理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但顯然是一件走到哪裏都非常體麵的差事。
因為,蘭開斯特並不是他口中的清閑的等待著幾個大客戶召喚的財產律師,而是大英帝國衡平法院最年輕的最高法官。
蘭開斯特說自己是倫敦排名前五的財產律師在某種意義上也不算騙人。
大法官負責審理普通法無法解決的案件。案件擠壓的時候,一周就有幾十甚至上百宗遺囑執行、抵押糾紛等方麵的案件需要加班審理。
因此,再老牌的財產律師也無法說出自己比蘭開斯特法官更有經驗這樣的話。
時下的衡平法規則被戲稱為“大法官的腳”,足見大法官的地位。
除了開庭和審閱卷宗,大法官同時還是內閣成員,時不時需要參加內閣會議,每日都奔波在權利的最中心。
所以,身為大法官的助理,即使有世襲爵位的貴族也不會輕易得罪埃文,畢竟誰家也不可能一輩子不碰上一件要上法院的案子。
不過埃文可沒有外界想象的那樣呼風喚雨,因為他的頂頭上司是個作風強硬、嚴肅冷酷的工作狂。
開庭的時間雖然取決於大法官的個人行程安排,但蘭開斯特當法官之後一周的開庭時間甚至經常能達到六天。
而不開庭的時間裏,他要麽在皇家法院頂層的那間辦公室裏辦公,要麽就在內閣開會。
這也導致跟隨在他身邊的助理根本沒時間出去和權貴們交杯換盞,更不要說接受關係疏通。
如果沒有下午的緊急會議,今天本來應該是埃文難得的假期。
因為蘭開斯特先生決定趁休庭期去突擊考察一下那個被他放養的侄子,或者說他未來的繼承人——喬治威斯丁。
埃文曾經也是攻讀法律專業的學生,雖然上司蘭開斯特先生在工作中要求極高、心思也很難猜,但他那極強的工作能力和深不見底的法律知識儲備還是會讓周圍人發自內心的崇敬。
在埃文心中,蘭開斯特先生的每一個決定幾乎都是英明的。
除了一個,那就是這個忙到快四十歲還未婚的冷酷工作狂選了一個熱衷於社交且四處留情的草包做準繼承人。
埃文認為,那位威斯丁先生除了一張比較拿得出手的皮相和他的社交手段外,完全沒有任何過人之處,特別是在法律專業方麵。
更重要的是,他和蘭開斯特先生無論是性格還是愛好上都完全沒有共同之處。
埃文甚至覺得,蘭開斯特先生選擇這樣一個人作為繼承人,完全是因為威斯丁是他唯一近親的最大的一個兒子,而由於他的工作過於忙碌,對於家族財產的傳承也沒有什麽執念,所以他在草率的選定繼承人後也沒有對其進行後續的考核和培養。
除了偶爾帶侄子參加一些推脫不了的上流社會社交活動,蘭開斯特極少單獨召見他的繼承人。
蘭開斯特對侄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定期旁聽開庭,並告訴他缺席或者遲到一次下月零用錢就減少一百磅。
這個要求並不苛刻也無法真正約束到威斯丁,除了那幾個小時的開庭時間,他一天中絕大多數時間都不見人影,至少不會出現在法學院、書房或者任何一個和專業有關的地方。
威斯丁的“好人緣”其實稍微打聽一下的人都能知道,不過埃文不確定自己的上司是否了解侄子的生活作風,因為他除了扣錢從來不多浪費口舌。
他從車夫那裏打聽到蘭開斯特先生今天上午利用空閑時間去了一趟借給繼承人住的那棟房子,正撞上侄子徹夜未歸,那裏的管家還表示經常被要求派車去一些娛樂場所接人。
埃文以為這次蘭開斯特先生就算不暴跳如雷、將其掃地出門,至少心情也不會太好。
然而恰恰相反,就在從門口走進會議廳的那短短一分鍾裏,埃文就發現上司閣下今天的心情居然意外的好。
雖然他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雷厲風行的樣子,但跟隨了他四年的貼身助理先生非常確定,蘭開斯特閣下的腳步都是輕鬆愉悅的。
抓到繼承人出去鬼混,又在休息日被拉去開會,蘭開斯特先生居然心情很不錯!
難道上司是因為下定決心要換一個繼承人而感到輕鬆?埃文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