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鋒掛上電話，把這事告訴他們家大神。
    他們家大神正啃雞腿，小爪子都是油，“行，吃完飯就去。”
    吃完飯，唐安安洗漱過，換了身衣服，和爸媽報備一下，摟著程鋒的手臂下樓。
    車在樓下停著，程鋒問她開還是坐。
    唐安安想練練手，繞車檢查一圈，坐上駕駛位，係好安全帶，發動汽車。
    步驟一點沒落下。
    程鋒坐副駕駛，幫她看著前麵的路。
    第二次開車，輕鬆很多，可是還是不敢多說話，怕走神。
    一路平平安安到了刑警隊。
    還沒進門呢，先聽見局長笑，“哈哈……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陳先生，你可得多休息。”
    陳老臉色比昨天好多了，穿的還是老頭衫，灰色西裝褲，腳上一雙卡其色涼鞋，還穿著雙襪子。
    往凳子上一坐，手裏拿著保溫杯，還是特別像公園下棋的大爺。
    他擺擺手，笑了，“該休息的，是那群孩子們，本來應該明天再來打擾，我實在是等不及。”
    “陳老，您要找誰啊？“小李敲著鍵盤，問了聲，“我先幫您試試。”
    “找我老婆，還有我女兒。”陳老眼裏露出希望，“我老婆叫鍾瑤，我女兒叫陳燕。”
    小李把這兩個名字輸入數據庫，出來一堆身份信息，什麽年齡段的都有，信息太雜了，沒辦法辨別，他把屏幕，轉到陳老這邊。
    “您看看。”
    陳老挪近了一點，還是看不清，從兜裏摸出老花鏡戴上，一個一個地找。
    陳超也坐過來，一起找。
    唐安安進來的時候，陳老正看屏幕，她沒打擾，先和局長打招呼。
    “安安來啦。”局長笑兩聲，和程鋒聊，意思如果能找到，就派個人，送陳老去。
    程鋒說，行。
    局長站起來，和陳老打聲招呼，抱著他的保溫杯，走了。
    陳老看完那堆信息，歎氣，“沒有，這些人的臉，我都記下來了，沒有她。”
    “按名字，我們查過很多次。”陳超說：“可惜……都沒有找到媽媽。”
    “那應該是換名字了。”老王搭話，“那年代人口信息登記不全，更別說，還是大災以後。”
    也可能已經死了。
    陳老嘴角動了動，像笑，但是很苦，“當年我沒找到她和我女兒的屍體，就一直覺得，她還活著，我還是想試試。小畫家，你能幫我嗎？”
    “您還記得她長什麽樣嗎？”
    唐安安聽懂這是怎麽回事了，整理好畫架，坐下，隨時準備動筆。
    陳老從兜裏拿出一張小照片，遞過來，“這是她十六歲時的照片。”
    照片黑白的，一寸，被泥水泡過，上麵的一塊一塊，輕輕一碰就掉渣，五官不清，缺損嚴重。
    能看出來的，隻有兩條黑辮子，大概臉型，還有兩隻眼睛的距離。
    至於眼睛形狀，已經完全沒有了。
    加上本來就是照片，清晰度有限，鼻梁骨不明顯，要還原，難度很大。
    不過，也不是沒辦法，可以結合陳老的記憶畫。
    話說回來，要找人，畫出十六歲的樣子，肯定不行，要不然，早就靠名字找到了。
    如果她還活著，肯定換過名字，重新辦理了身份信息。
    要和後來的身份信息精準對比，至少要還原出，她走失那天的樣子。
    程鋒遞過來杯水，
    唐安安接了，喝了一口，也不著急畫畫，問陳老，“您還記不記得，她什麽時候走失的？”
    “二十五歲。”陳老聲音又輕又緩，“那年，村裏發大水……”
    他說，那天半夜，下著大雨，村長敲著鑼，喊，“大水來了，快跑——”
    一個村子的人冒著大雨，往高處走。
    可是哪有高處呢，那年代的小土坯屋子都矮，大水一來，就沒過屋頂了。
    隻能快點往前跑，和大水爭時間。
    水已經沒過小腿，他一手抱著剛滿周歲的女兒，一手緊緊拉著鍾瑤。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摔倒，一摔就起不來了。
    周圍好多摔倒的，一下子就被水衝走了，孩子在哭，女人在叫，聽得人心慌。
    一束光線打過來，村長喊，“救援隊到了，大家快點兒——”
    陳霆鈞拉著鍾瑤加快步子，鍾瑤踉蹌一下，差點摔倒，他緊緊摟住鍾瑤的腰，拖著她往前去。
    “快，女人孩子先上。”村長喊。
    專業救援隊還沒到，這就是鎮上組織的兩條小船，在水裏搖搖晃晃，太小了，根本就站不住幾個人。
    隻能讓女人孩子先上。
    水已經到腰了，這是最後的機會，他把女兒給鍾瑤，把她推上船，”快，上。”
    鍾瑤擠上船，緊緊抓著他的手，哭著喊他，“霆鈞——”
    “我被水衝走，抓住塊木頭，沒有淹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三天以後了。”陳老眼裏含上濕氣，
    “我以為，她和女兒已經安全了，想辦法回去找她。可是找不到了，縣城，周邊村子，全都找不到。”
    “有人說……船載人太多，翻了，女人孩子都死了。“
    “就算死了，也得有屍體吧，我找了幾年，把周圍找遍了，也沒找到她們娘倆倆。”
    “我報過案，公安局說，那次大水以後，有幾千人失蹤，根本沒法找。”
    “也是那時候，我遇到了小超，他才不到三歲，父母都死了，餓得哇哇哭，唉……我們爺兒倆，就湊合一起，相依為命。”
    “後來幾個朋友說，去港城闖闖吧，那邊遍地是錢。”
    “我以為有了錢，就能找到她了，這幾十年，我派了很多人找，可是地域太廣，一點頭緒都沒有。”
    陳老長長地，歎了口氣，“水退了以後，我回了趟家，家裏的東西全泡壞了，她什麽都留下，隻有這張，已經看不清模樣的照片。”
    唐安安聽著，已經把照片上十六歲的臉部骨骼形狀，按比例，調整到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畫在畫紙上。
    鼻梁骨，眼眶骨，顴骨缺失，需要根據陳老的描述，慢慢添加，
    “那您還記得，她那時候的樣子嗎？”
    “記得，怎麽會忘，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陳老眼神裏，滿滿都是回憶，
    “她眼睛挺大，雙眼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漂亮。鼻子小巧，不是太高……”
    唐安安一邊聽，一邊往畫紙上，添加線條……
    ……
    太陽西斜，很快到了傍晚，一縷夕陽穿過窗戶，灑在畫紙上。
    畫紙上出現一張女人的臉。
    齊肩短發，鵝蛋臉，鼻梁小巧，眼睛彎彎，眼裏閃著溫柔的光，眼角有一點點皺紋。
    唐安安取下畫，給陳老，“您看看，跟您記憶裏的人，一樣嗎？”
    陳老接過來，看了一眼，笑了，一滴淚“啪嗒。”掉在畫紙上，
    “是她，是她，一點都不差。”
    老王，小李，陳超，也都湊過去看。
    這隻是畫，不一定能找到人，如果人沒了，就更找不到了。
    “我幫您找找。”小李接了畫，坐下，敲鍵盤。
    一群人都圍過去。
    唐安安也湊過去，找了個位置，彎腰看屏幕。
    畢竟幾十年了，人的記憶有偏差，要是陳老描述沒那麽準確，很可能掃描不出來。
    她心裏實在沒底。
    拍下畫，錄入數據庫掃描三秒，就會出現信息。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