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隻是一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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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閆琳抓著暖壺的手,微微收緊,臉色沒變,“請等一下,我跟我媽說一聲。”
    她轉身回病房。
    邵芳跟著往前兩步,在門口等著。
    病房裏一家三口還在說笑,閆琳張了張嘴,沒插上話,放下暖壺就出來了,跟著邵芳,往外走。
    走到醫院大門,正好碰見程鋒和小李。
    程鋒拿著份文件,邊走邊翻,抬頭瞧見閆琳,淡淡地掃她兩下,一起回警局。
    回到警局,天蒙蒙亮了,邵芳說借下審訊室,程鋒讓她隨意,順便把文件給她。
    邵芳吩咐小宋,把閆琳帶進去,跟在後麵翻了兩頁文件,微微皺起眉。
    審訊室裏亮著燈,燈光有些刺眼。
    閆琳坐在審訊椅上,靠著椅背,眼皮微微垂下,兩隻手搭在兩側扶手上,非常自然放鬆的姿勢。
    小宋已經準備好記筆錄了。
    邵芳把文件放桌上,坐下,按流程詢問,“叫什麽?”
    “閆琳。”
    “年齡。”
    “二十七歲。”
    “職業。“
    “收銀員。”
    “上星期二晚上,你在哪兒?”
    “上班。”閆琳掀起眼皮,“酒樓挺忙的,請個假有點難,警察同誌,我願意配合,可是我還不知道,是什麽案子。”
    “確定在上班?”邵芳拿起筆錄本,翻開,不著急反駁。
    閆琳想了一下,“我這段時間很忙,忘了。”
    “你們店長說,你那天請假了,去辦事,辦什麽事?”
    邵芳看著她,眼神裏帶著探究,普通人就算沒犯法,大概也會緊張,慌亂。
    閆琳沒有。
    她琢磨一會兒,說:“出去玩兒了。”
    “去哪玩兒了?和誰在一起。”
    “我自己,去郊外散心。”
    邵芳問,“沒出市區?”
    閆琳搖頭,“沒有。”
    邵芳給小宋使眼色。
    小宋從電腦上,找出一張圖片,把屏幕轉到閆琳那邊,
    “你的車,在上周二晚上八點左右,出現在省西郊路上,說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閆琳看眼圖片,“車是我的,可是開車的人不是我,我把車借出去了。”
    “借給誰了?”邵芳問。
    閆琳垂下眼睛,看不見眼裏的情緒,“我未婚夫,他的車壞了,說想開我的車,出去辦點事,我就借給他了。”
    “你未婚夫,叫什麽?”
    “薑少州。”
    “是他嗎?”邵芳找出薑少州的照片。
    上麵的薑少州麵帶笑容,溫柔清俊。
    閆琳看著照片,眼裏的情緒很複雜,有濃濃的愛,還有些糾纏不清的厭惡。
    片刻後,她轉開目光,說:“是。”
    “他死了。”邵芳放下照片,接著說:“被燒死的。”
    閆琳語氣淡淡的,“怪不得我打不通他的電話,他怎麽死的?”
    一般人聽到未婚夫死了,肯定是震驚,閆琳的反應不正常。
    邵芳也不著急,繼續問她,“知道H群嗎?”
    這幾個字一問,閆琳臉色有點發白,“不知道。”
    “好,那我解釋一下。”邵芳說:“H群裏的人,大部分都是hiv病毒攜帶者,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艾滋病。“
    “你的未婚夫薑少州,也在其中。”
    “閆琳,你也是hiv感染者。”
    邵芳打開文件,裏麵是閆琳的病曆,
    “三個月前,你第一次血液檢測,血液中,檢測出了hiv病毒。”
    “症狀:低燒,皮膚紅疹。”
    “打過一針阻斷疫苗。”
    “一個月後複查,疫苗沒有作用……”
    “別說了,別說了……”閆琳抓住扶手,指甲幾乎摳斷了,她閉了閉眼,再開口,聲音裏帶著濃濃的不甘,
    “我那麽愛他,他為什麽要騙我……”
    “誰騙了你?”邵芳問。
    閆琳沒回答,嘴裏低聲重複著那句,“我那麽愛他,他為什麽騙我,為什麽要害我……”
    “薑少州騙了你,對不對?”邵芳追問。
    閆琳低聲笑了一下,笑聲裏都是痛苦,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明明對我那麽好……”
    她說,她和薑少傑是在酒樓認識的。
    那天很普通,普通得根本想不起來星期幾。
    她值夜班,負責收銀,還有幫客人們查找包間號,薑少州走過來說:
    “你好,請問一下六號包間在幾樓?”
    他戴著眼鏡,穿著西裝,儒雅斯文。
    閆琳指了指樓梯,“三樓往右拐。”
    “謝謝。”薑少州轉身就走,兜裏的電話響了,他伸手拿手機,把錢包也帶出來了。
    錢包掉到地上。
    他沒注意,一邊打電話,一邊上樓。
    閆琳從工作台出來,揀起錢包,追上去,“先生,您錢包掉了。”
    薑少州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看眼閆琳,伸手接錢包,手指幹幹淨淨,漂亮得很。
    “謝謝。”他說。
    閆琳說:“不客氣。”
    薑少州轉身走了。
    有位服務員湊過來,說:“這男人真帥。”
    閆琳臉紅了紅,沒說什麽。
    那時候,她以為不會和薑少州再有交集,可是沒過幾天,她開車拐彎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別人的車。
    她急忙下來,跟人家道歉,車上下來的人,居然是薑少州。
    薑少州看見是她,笑了笑,說:“咱們倆,還真有緣分。”
    說到這兒,閆琳輕輕笑了一下,這次帶著點甜蜜,
    “我那時候,也覺得和他有緣分,我們剛剛交往的時候,他每天接我上下班,有時候帶束花,有時候帶張電影票。”
    “我們一起逛街,看電影,他朋友打電話,讓他出去喝酒,他說不去了,要陪女朋友。”
    “我覺得他心裏隻有我。”
    談了六個月的戀愛,薑少州請她去家裏吃飯。
    他家裏很幹淨,廚房也很幹淨,沒有用過的痕跡,冰箱裏的菜卻是滿的。
    他說:“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沒樣準備了一點。”
    閆琳問他,平時不做飯嗎?他說一個人沒胃口,有時候點外賣,有時候就不吃了。
    閆琳說這不行,會把胃吃壞的。
    從那天開始,住進了他家,兩個人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回家後閆琳就下廚做飯。
    她做飯很好吃。
    小時候爸媽經常冷戰,一冷戰就不做飯了,她沒辦法,就親自下廚,很早就會顛勺了。
    後來爸媽離了婚,各自有了自己的家,也各自有了孩子,她去哪邊都覺得多餘。
    寧願窩在自己的小房子裏,過自己的日子,過日子當然要吃飯,廚藝就越來越好了。
    那天薑少州一邊洗碗,一邊誇她廚藝好。
    她好開心啊,說了聲謝謝誇獎,問他,“你會不會一輩子對我好,隻對我好。”
    薑少州說:“那當然。”
    “那你發誓。”閆琳說。
    他伸出兩個手指頭,發誓,“我保證,一輩子隻對你好,做不到,就死……”
    閆琳捂住他的嘴。
    ……
    “我那時候真的很幸福。”閆琳眼睛很紅,不過已經沒有淚了,聲音也分外冷靜,
    “可後來我發現,我隻是他的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