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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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雪身上綁著繃帶,頭也刺疼,她動彈不得,索性便閉上雙眼,躺在床上靜靜地聽了下去。
    隻聽詩頁院長又說道:“雪兒的性情冷淡平和,倒是和她一樣。聽天璿說,近日裏她的記憶又精進了,藏書閣裏的書,隻要略看一遍開頭便知道了全部。不論是學過的,沒有學過的,全部都想了起來。”
    蒼雪心中又是一驚。
    大師兄怎麽知道自己偷偷去藏書閣看書?而且確實自己不僅過目不忘,而且看過一處,其他從沒有看過的便也都跟著自動回憶起來,毫不費力。這些事情,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
    而且,我像誰?
    蒼雪凝神聽下去,隻聽溫夜長老說道:“我記得,她說過,人的記憶分成知識記憶、經曆記憶和身體記憶三種。也許在知識記憶蘇醒之後,她的身體記憶漸漸蘇醒了……”
    “你說之前她在鬥那些家丁的時候,有一招半式像‘碧落十九式’,這你是否確定?”
    “我不確定……可是身體記憶最不能騙人,我想……”溫夜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細不可聞。
    蒼雪卻越來越疑惑。
    她是一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三歲上下便被收養在了寒山書院,五歲便開始跟著各個長老學醫。書院裏的各色弟子,幾乎全部都是各國各城裏收過來的孤兒,不僅僅是她,大師兄天璿,蒼黃也都是孤兒出身,從沒有聽說過她自己還和誰有過什麽淵源。
    她會像誰?
    而且“碧落十九式”是前一任院長已經失傳的劍招,她怎麽會知道?
    自己……莫不是還在做夢吧?
    到這裏,她頭腦中又開始嗡鳴作響。她疼得悶哼一聲,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那邊房裏的人聽到了她的動靜,連忙停止了交談。
    門簾一掀,果然,詩頁院長首先走了進來,後麵緊跟著的是溫夜長老。
    詩頁也是白衣白袍,隻是袍子後麵繡著一朵代表寒山書院的五瓣朱蓮。
    她已年過五十,但她繼任寒山書院的院長一位一直爭議不斷,而書院中又萬事繁雜,故而早早地白了頭發,憔悴得如同七八十歲的老嫗一般。
    隻是她周身裝扮素淨莊重,一絲不苟,眉眼間也帶著一絲威嚴。她的眉心點著一朵朱蓮,這是寒山書院院長身份的象征。
    詩頁見到蒼雪,便如同母親叮囑孩童一般:“雪兒,你身上的傷無礙,你且放心修養。”
    蒼雪拚命張了張嘴唇,她心裏有千萬個問題,可吐出來的第一個便是:“阿照呢?”
    詩頁怔愣了一下,溫夜在一邊說道:“他很好,那瘋漢已經死了,晚照他現在在我這裏習武,剛搬過去護衛隊裏住進去了。過幾日我叫他來看你。”
    蒼雪點點頭,可一瞬間腦中仿佛被萬千螞蟻啃噬一般,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她慘呼一聲,捧住自己的頭,將自己的身子蜷在了一起。
    晚照剛搬進了護衛隊,胡亂找了個床鋪,他也沒有什麽東西,心裏又記掛著蒼雪,於是隻是將剛剛領到的鋪蓋胡亂一扔,便急著去回春堂探望她。
    他對寒山不熟,一路打聽,好容易跑到了回春堂門口,而此時天璿早已站在門外,一臉惶然。
    隻聽見從回春堂的一間病房中時時傳來蒼雪一陣陣呻吟,十分淒楚。
    晚照慌了神,就要伸手去扒開那病房的門,被天璿一把攔住:“別去。”
    “雪兒這是怎麽了?”
    天璿道:“她的頭風病犯了,院長大人在替她醫治。需要用針疏通頭部穴位。”
    晚照聽蒼雪提過她的身子不好,因為頭風病的原因,沒有法子練劍習武,將來也許因為這個沒有法子下山。可是他卻不曾想她的頭風病竟然嚴重至此,忙問道:“這……這怎麽這麽嚴重?”
    天璿看了他一眼,道:“她自小是如此。”
    “沒有法子治好嗎?”
    “不知道。”天璿語氣冷冷地,但見晚照怯生生的樣子,又補了一句,“院長和醫師長老們什麽法子都試過,但都沒有用。”
    晚照一直以為蒼雪吃得好,住得好,沒有想到身上的頑疾竟如此厲害。他茫然問:“那可如何是好?”
    天璿眼中的神色黯淡下來,他垂著眼眸,一隻手握成了拳,又說:“不知道。”
    漸漸地,蒼雪的聲音小了下來,隻發出一種動物般嗚咽。
    “雪兒……她哭了?”
    天璿搖頭:“我還從未見她哭過。”
    遇到傷心難過的事情……也不會哭嗎?
    晚照隱約覺得蒼雪和其他人不一樣,可究竟哪裏不一樣,他卻又說不上來。他深邃失焦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空氣中的某個點,耳朵不可察覺地動了一動。
    門忽然被打開了。
    詩頁和溫夜從裏麵走了出來。詩頁麵色疲憊,神色還有些淒惶。
    天璿立刻對二人行了一禮:“院長大人,溫夜長老。”
    晚照不懂,但也跟著垂下頭:“院長大人,師父。”
    詩頁和溫夜看到他們,並不意外。溫夜輕輕拍了拍晚照的肩道:“好小子,有情有義,師父沒有看錯你。”
    天璿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院長大人,師父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又說道:“雪兒她怎麽樣?”
    詩頁搖搖頭:“還是老樣子。”
    天璿臉上露出一絲失望:“沒有好轉嗎?”
    詩頁隻是搖頭:“施針後她睡了,沒事了,你們去看看她,別吵醒她。”說著,自己也跟著咳嗽了幾聲。
    天璿道:“院長大人,您也要保重身子。”
    詩頁又咳嗽了一陣才停下來:“我無事。你們去看看她吧。”說罷便和溫夜二人一起消失在了回春堂的廊廡間。
    回春堂的病房寬敞又整潔,但是這一切並不能減少病人的痛苦。
    蒼雪躺在床上,雙目闔實。詩頁施針後,她終於沉沉睡去。
    天璿不說話,站在床邊,怔怔地看著她。隻見她的雙唇發白,額頭上還留著汗珠,頭上和身上都綁著繃帶,黑色的頭發披散下來,而她則弓著身子,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在床的角落裏。
    他看了一會兒,上前拿起蒼雪的手腕,查了查她的脈息。
    晚照不懂,怯生生地問:“怎麽樣?”
    “她無事。”天璿的性子比蒼雪還冷。
    晚照大著膽子:“可是……”
    “她的頭風病就是這樣,發病的時候痛苦,若脈象平和下來,能醒過來,便無事。”
    晚照放下心來。
    天璿放下蒼雪那纖細雪白的手腕,將被子給她蓋好,又將她身上的被子拉平整。做完這些,又轉身將身後的窗簾拉上。
    現在是晚上七八點的時分,可因為極晝的緣故,外麵還是十分明亮的樣子。窗簾是用幾張厚厚的天青色絨布訂在一起,一將窗簾拉上,房間裏便陷入了黑暗。
    晚照沒有視力,他沒有感知。
    他隻感覺到天璿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接著微不可查地輕輕歎了一口氣。接著,便輕輕打開了房門,又輕輕地離去。
    晚照失神地坐在蒼雪的床邊,他有些害怕,害怕若沒有了蒼雪,這裏便會立刻拋棄他,就像無數個曾經拋棄他、傷害他的人一樣。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床邊傳來蒼雪的囈語。
    晚照如同被打了一個焦雷一般,立在床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