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潰於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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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過後,南瑾捧著花束去了柳嫣然房中。
    她刻意將受傷的手往衣袖裏縮了縮,盡量不叫柳嫣然察覺出端倪。
    插花時,柳嫣然從旁閑閑問了句,
    “不是叫你去打探消息?你從哪摘了這些花回來?”
    南瑾道:“奴婢從內務府回來時路過禦花園,正巧碰見了嘉嬪。嘉嬪聽說娘娘入宮,忙命人摘了這些長春花讓奴婢帶回來送給娘娘。
    她說這花兒花色豔麗,與娘娘最相襯,又說娘娘住在長春宮,宮中奉些長春花,也是雙喜臨門的好兆頭。”
    柳嫣然輕輕挑眉,得意笑道,“她倒是有心。不過本宮是妃位,她是嬪位,她巴結著本宮也是應該。”
    緩一緩又說:“教習嬤嬤曾說過,嘉嬪有孕在身,母親不是還特意叫人帶了一尊送子觀音入宮嗎?
    明兒個把東西帶著,給皇後請完安後,順道將東西送給她。她巴結本宮,本宮也是不吝給她這個麵子的。”
    “是。”
    南瑾插完花,將花樽奉到了柳嫣然麵前供她欣賞,而後道:
    “奴婢打探過了,宮中的娘娘們大都是好相與的,唯有貞妃不太好說話。
    她是大皇子的生母,母家官位又高,聽說生得也頗有姿色,甚得皇上寵愛。”
    “哼。”柳嫣然拉下臉,不屑一嗤道:
    “她爹雖是中書令,可官位再高又如何?大懿朝的江山都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文臣再位高權重,也不及咱們武將安邦定國的功勞大。
    且她是大皇子生母又能怎樣?如今還不是與本宮平起平坐,也沒見皇上抬她為貴妃。”
    柳嫣然拿起手邊銀剪,繞著花樽比劃著,
    “從前本宮沒入宮,她或許能一枝獨秀。往後......”
    她凜然一笑,隨手將一朵開得最豔麗的花枝剪了去,
    “且看看她有沒有本事,能與本宮平分秋色吧。”
    南瑾識趣地拾起殘花,丟入香爐裏焚了,
    “娘娘美貌豔冠群芳,區區貞妃,如何能與您相提並論?”
    柳嫣然微笑道:“你這嘴甜的,跟灌了蜜似的。”
    話落指了指壓在小案硯台下麵的一疊銀票,
    “這些銀子拿去給外頭那些奴才分了,本宮雖不與他們親近,但該給的好處總不能少。”
    南瑾收了銀票,語氣略有為難道:“宮中當差的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奴婢不曉得他們誰比誰高一等,分起賞賜來若這個多了那個少了,反而鬧得不愉快。
    進禮公公既是掌事太監,對這些事兒自然門清,不如將這銀票給了進禮,讓他代分下去,也不惹旁人怨言。”
    這些下人間的算計柳嫣然哪裏願意聽?
    沒等南瑾說上兩句,她就不耐煩地擺擺手,
    “這些瑣事你自個兒看著辦,休要事事都與本宮囉嗦。下去吧。”
    從正殿出來後,南瑾去了趟進禮的廡房。
    剛一見麵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進禮小聲埋怨起她來,
    “方才采頡跟我說,你被嘉嬪娘娘教訓了?”
    他看一眼南瑾半截縮在袖子裏的手,語氣頗為無奈,
    “你今兒出門的時候我不是提醒過你了?我叫你繞開禦花園躲著點嘉嬪,你怎麽就不聽呢?”
    南瑾解釋道:“禦花園長春花開得好,我想著采些回來放在娘娘寢殿,為娘娘添點喜氣。”
    “我說你別給娘娘添亂才是。”
    進禮實在想不通,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蠢笨之人?
    他明明已經提前交代過了,這笨丫頭怎麽還要往槍口上撞?
    進禮細細打量著南瑾,
    雖未施粉黛,但也能看得出五官底子十分優越。
    膚色白皙,膚質剔透,瓜子小臉,新月彎眉,桃花明眸,再搭配上麵中精致挺翹的鼻子,細看之下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進禮在宮中當差多年,後宮美眷他見得多了,
    如南瑾這般容色天成,隻消稍作打扮,便是站在那麽些個容色出挑的嬪妃裏頭,也是毫不遜色,甚至還要略勝一籌。
    不過隻可惜是生了張美皮子,卻配了個狗腦子。
    “今兒討了教訓,下回見著嘉嬪記得繞道走,別再自找沒趣。”
    南瑾笑著應下,順手取出銀票遞到進禮手中,
    “這些銀子是淑妃娘娘給長春宮當值宮人的賞,受累公公等下給大夥兒分了。”
    進禮接下銀票的一瞬,眼珠子都跟著亮起來,
    不過他很快就斂正容色,隻作尋常道:“奴才替長春宮上下謝過娘娘恩賞。”
    南瑾捕捉到他神情微妙的變化,心裏這便有底了。
    采頡說進禮最在乎的就是家中妹子,如今家中妹子病著,他正愁沒錢醫治,
    這筆銀子落在他手中,恰如肉包子打狗,定是有去無回的。
    宮人當差每月都有月錢,宮中也沒有規定新入宮的主子必須要給下人恩賞,
    隻不過後妃為了買個忠心,多半都會自掏腰包賞賜下去,久而久之這事就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宮人沒收到賞銀,肯定不敢問到柳嫣然麵前,最多就是覺著跟了個不敞亮的主子,心裏頭不舒坦。
    南瑾當了十六年的奴才,她最知道奴才心裏在想些什麽。
    奴才心裏一旦不舒坦了,忠心也就會跟著減了一半。
    南瑾隔著菱窗,朝著柳嫣然寢殿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唇角浮現出一抹陰鷙笑意。
    柳嫣然今日方入宮,就在南瑾的‘幫襯’下,不知不覺間將伺候她的宮人給得罪了個遍。
    不過無妨,
    她不是一直都說伺候人的奴才都是下賤胚子,覺得碾死他們就跟碾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嗎?
    她高高在上,睥睨眾生,
    她從不會在乎一隻螻蟻的尊嚴與感受。
    自然也就不會明白,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這樣淺顯的道理。